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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离别曲 作者:张小娴 | 书号:32177 时间:2017/7/18 字数:1543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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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瑶后来还是去了唱片店。 在那个拥挤的商场里,她远远站着,看到韩坡在那家仅仅容得下几个人的店里,站在柜台后面,他一边吃饭一边收钱。一个零钱掉到地上,他弯下⾝去,找了很久。 她突然 ![]() 就在这个时候,韩坡发现了她,他们默默无言地对望着。 “你来这里⼲什么?这里不适合你来的。”韩坡走到店外面说。 “我在附近经过,所以来看看。我那些旧唱片卖得好吗?”她笑笑问。 “喔,很好。”他说。 “那么,你要请我吃饭喽!” “现在就去。”他匆匆关上门,带她离开那个地方。 他们去了附近一家小饭馆。她告诉韩坡,她将要拍一条手表广告片,并且负责写主题曲和配乐。他们谈了许多关于时间的话题。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你想回去几岁的时候?”她问。 “我没想过。你呢?” “11岁。回去11岁那年,我会阻止爸爸妈妈离婚。我以为你会想回去8岁呢!那就可以再弹一次《离别曲》。” “我从来不后悔的。”他说。 “真的没做过一件后悔的事情?” “倒是有一件。”他说。 那时,他刚到巴黎,⾝上的钱差不多花光了,又找不到工作,每天只能吃几个面包充饥。一天,他的朋友小胖问他有没有趣兴赚点钱。 “怎么赚?”他问。 “有个女人想要生孩子,她想要国中人的精子,但她嫌我长得丑。” 他吓得张大了嘴巴。 “酬劳不错的。”小胖说。 “是直接还是间接?” “当然是间接!你真想得美!她想要人工受孕。” 他没想过自己要沦落到在巴黎卖精子,但他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 那个女人要求跟他见面。韩坡依约来到一家国中餐馆。看到那个女人的时候,他很意外。她是个法非混⾎儿,长得很美,约莫35岁。她以前 ![]() ![]() ![]() 韩坡长得有点像他,一瞬间,她改变了主意,说: “我们不如直接来吧!” 他吓得连忙从那家餐馆逃出来,吃了一半的一盘炒米粉也只得留在里面。 两个月后,他在街上又碰到那个女人。这一次,两个孤单的人走在一起。他跟她说,他不想要孩子,她答应了。四个月后,骤来的 ![]() 可是,有时候他会担心,她会不会怀了他的孩子?那么,他便可能有一个中、法、非混⾎的孩子,再加上他爸爸的祖先好像是有一点维吾尔族⾎统的,那就是中、法、非、维吾尔族混⾎的,他真怕有天有个混了四种⾎的小孩叫他爸爸。 李瑶几乎笑出了眼泪。 “这就是你最后悔的事情?” 韩坡腼腆地笑了。 “你喜 ![]() “很好啊!非常自由!” 停了一会,她问: “你有什么梦想?” “梦想是愚蠢的。”他说“我没有梦想。” 他的声音听起来是那样毋庸置疑。她无奈地笑了笑,没有再问下去。再问下去,就显得她的愚蠢了,就像她以前写给他的那些信,用意虽然是好的,內容却笨拙得可以。 走出小饭馆的时候,他们才发现天⾊忽然暗了许多,雨密 密⿇⿇地横扫,途人仓皇地躲到楼底下避雨。 “糟糕了!我还要去唱片公司开会。”她说。 “我去买一把雨伞。”韩坡说。 “不用了,等一下就好了。” “你等我。”他说。 她看到他走在浓浓的雨雾中。人们撑开伞遮住脑袋匆匆走 着,圆拱形的伞篷互相碰撞,一下子,就不见了韩坡的踪影。 他回来的时候,带着一把苔藓绿的塑胶雨伞,头发和⾐服 都 ![]() “你淋 ![]() “没关系。” 他撑着伞,帮她招了一辆计程车。道别的时候,他叮嘱她不要再到唱片店来,这种地方人流太复杂了。 车子开走的时候,车窗一片 ![]() 她曾经以为,时间是客观的流动,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没有优待谁,也没有亏待谁。可是,就在这一刻,她发现时间是一种 ![]() ---- 走进唱片公司的会议室时,李瑶奋兴地告诉顾青和林梦如: “我有灵 ![]() 他们奇怪地看着她。 “手表广告的歌!”她说。 “你看你! ![]() “你去哪里?”顾青说。 “你有没有听过一首叫《遗忘》的歌?” 一切皆成往事,但时光不会遗忘。 韩坡回到店里,把脚上那双 ![]() ![]() ![]() ![]() 他真的没有梦想吗?那曾经有过的梦想就像一场横暴的雨,地上的芦苇翻飞,风吹过后,已无处寻觅。他早就学会了,生存比梦想重要,后者是他负担不起的奢侈。 夏绿萍的公寓附近,有个山坡,山坡下面有个雨⽔积成的⽔窝,⽇子久了。就养出了许多蝌蚪。有天⻩昏,他和李瑶在那里捉蝌蚪,他们各自捉了満満的一袋。忽然下了一场滂沱大雨,他们慌忙爬上山坡,躲到楼底下避雨。他无意中发现地上有 ![]() ![]() 跳琴键的⽇子远了。时光流逝,那一幕,他从来不曾说与人听。在雨浪飘摇的那边,还长留着一行童稚的⾜迹。他思念那个雨声的年代:那时候,他有过梦想。 后来有一天晚上,他在公寓里接到李瑶打来的电话。 “韩坡么?你等一下,不要挂线啊!”然后,他听到电话那一头的琴声。 那支歌,竟然有着小饭馆外面那场雨的气息,竟有着童年山坡上那场雨的味道,就像一次蓦然回首的恍惚。 他看到了时间苍茫的颜⾊,听到了两场雨之间的 ![]() 她拿起话筒,说: “是我帮广告片写的歌,你觉得怎样?” 他心都软了,充満想拥有她的嫉妒与悲哀。 终于,他在电视上看到那条广告片,在地下铁路轨的广告灯箱里见到了戴着那个手表的她,在报纸上读到那个广告的文案。所有这一切,都在说明: 时间不会遗忘。 有一次,电视播那条广告片的时候,他触了触屏幕上的她。 那阵子,疲劳淹没了她,一个夜里,她终于写好了那支歌。眼睛几乎睁不开了,她抖擞精神,摇了个电话给韩坡,弹一遍给他听。 “你觉得怎样?”她问。 “很动听!”然后,他笑了:“当年输给你,也是合理的!” 音乐是时间的沉淀,她决定了,要用她的音乐来鼓励韩坡,而不是用笨拙的言话。 夏薇特别偏 ![]() ![]() ![]() ![]() 他当然不可能是韩坡的儿子。夏薇也见过一头长得很像韩坡的小狈,是只金⽑寻回⽝,可 ![]() ![]() 她常常去唱片店,去帮帮忙或拣些唱片回家听。她从来没有在店里见过李瑶上次送给韩坡的唱片,她也没问。有时候,她会做些曲奇带去跟韩坡一块吃。她也找过藉口去他的公寓看看,她说是想去看看那条泡眼金鱼,然后,她在电唱机旁边看到李瑶那些唱片。 她也学会了怎样甩番茄酱,但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做出来。 学校里教体育的小吴有点喜 ![]() ![]() ![]() ![]() ![]() ![]() ![]() ![]() 小吴不是她的类型,她也不是小吴的类型。小吴看的都很表面,没有人了解真正的她,连韩坡也不知道她开电单车。 那是一台意大利制的小绵羊,车⾝ ![]() 她的驾驶执照是两年前考的,一次就合格。她 ![]() ![]() 有时候,她会遇上一些开大型车的男司机,他们故意将车子 ![]() ![]() 那是她最密私的时光,是她最实真和奔放的自我。 她家里的人,⾎ ![]() ![]() 她是仰慕姑⺟的,她曾经偷偷拿了姑⺟的雪茄,学她那样翘起一条腿吐烟圈。只是,夏绿萍就像其他人一样,误以为她是个平凡娇弱的孩子,总是把她忽略了。 近来,她 ![]() 有天晚上,唱片店关门之后,她和韩坡去吃饭。两个人聊得晚了,韩坡送她回家。在进去公寓之前,她回头跟他挥手道别,假装上楼去,然后马上跑去停车场,拉开布袋,她骑的小绵羊出去,沿途跟在韩坡坐的那辆计程车后面。 直到把他送回公寓了,她才又披星赶月离开。 她像女黑侠,⽇间是个不起眼的小学教师,夜里浑⾝是胆。星夜出动,不是行侠仗义或劫富济贫,而护送她心 ![]() 她 ![]() ![]() ![]() 每个女人心中,大抵都有一个被 ![]() 一天,在韩坡的唱片店里,一只蚊子在她⽪肤上咬出了一颗红斑。同一只蚊子,接着又咬了韩坡。吃得太 ![]() “由得它吧!”她说。 韩坡以为她是个 ![]() ![]() ![]() ![]() ![]() ![]() 为了避免孤军作战的寂寞,最好的方法,便是在自己恋慕的对象周围建立起天罗地网。夏薇跟徐幸⽟小时候是见过面的,长大后在韩坡的唱片店里又碰面,话题自然就多了,说着说着,才知道徐幸⽟有个旧同学正是夏薇的同事,那人就是小吴。 夏薇于是把那天小吴表演翻筋斗和一字马的事又说了一遍,徐幸⽟笑得倒在夏薇⾝上,说: “除了这些,他人很好。那时我们班的运动会金牌,都是靠他赢回来的。” “但我就是不能够忍受他的⽩⾊贴⾝运动 ![]() 徐幸⽟哈哈笑了: “他那时是不少女生的⽩马王子呢!” 夏薇笑了,心里想,这个世界有多么不公平呢?一个女人的王子,也许是另一个女人的青蛙。 徐幸⽟正在热恋,这是韩坡也不知道的。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夏薇问。 她幸福地笑了:“是上他的课时认识的。之前已经听过他的名字,他是外科的明⽇之星。他带过我们进去手术室看他做手术,他真的很 ![]() 然后,她陶醉地说: “当你看到一个男人在手术台上君临一切,你是很难不 ![]() 停了一会,她又说: “可是我不知道他喜 ![]() “每个人心底或许都有另一个自我。“夏薇说。她最了解这一点。 “嗯,他私底下是个很沉默的人,不像平⽇在别人面前那么风趣幽默。有时候,我觉得不了解他。”徐幸⽟苦恼地笑了笑。 那天在小饭馆里,李瑶问韩坡,他夜里都做些什么。他笑笑而没有回答。 “不能告诉我的吗?” “我会去一个地方。”他说。 “什么地方?” “不适合你去的。” “有什么地方是我不适合去的?” “你会带给我⿇烦的。” 没想到这样反而引起李瑶的好奇心。 “你以前会带我一起去探险的。怎么啦?现在我就不能去?” 他低头笑了笑,那是一次糟糕的探险。沿着夏绿萍的公寓走下去,也就是他以前住的公寓附近,有一幢荒废了许多年的古老大屋,据说是因为闹鬼,所以一直卖不出去。那天,他们决定去看看。 他们爬过大屋外面生锈的栅栏,穿过花园,然后从一只破窗子钻进去。偌大的屋子里,铺満了从外面飞进来的落叶,除此以外,什么也没有。他们每走一步,脚底下的地板都嘎吱嘎吱地响,李瑶躲在他后面,害怕得把脸埋在他的肩头里。他们沿着楼梯走上二楼,惊讶地发现那儿有一台⽩⾊的三角琴,虽然上面铺満了落叶,还栖息着两只乌鸦,但那台钢琴,一看就知道是好货⾊。一瞬间,他们忘记了害怕,奋兴地走上去,扫走琴盖上的树叶。乌鸦受惊,扑扑翅膀飞了出去。 他和李瑶并肩坐在钢琴前面,正准备用它弹一支歌,可是,当他弹Do,Re,Mi时,琴声却响出Do,Re,La的声音。这台钢琴长年失修,不曾调律,Re音的弦松弛,变得比Do还低。 他们本来期盼着美丽的琴韵,突然听到这种不成调的古怪的声音时,都笑了起来。他和李瑶最后还是用它弹了肖邦的《小狈圆舞曲》,那变成他弹过的、最奇异的一支肖邦。 直到离开了那幢大屋,他们才想起,会不会不是钢琴走调,而是有个鬼魂在作怪?他们吓得魂飞魄散,不敢再去。 “现在跟从前不一样了。”他说“你的手表广告到处都可以见到。” “原来你怕别人认出我的样子!” “除非你戴面具。”他随便说说。 她愣了愣:“面具?” “算了吧!你不会肯的!” “好啊!”她说。 他拿她没办法,只好答应。 “你会戴什么面具?” “到时候你便知道。”她说。 于是,那个晚上,李瑶戴着一张《歌声魅影》的面具坐在看台上。韩坡跟几个在附近上学的大生学在球场上打篮球。每个礼拜有几天,他会来这里,一个人投篮或者打比赛,累了,才回公寓去。 这天晚上,球场上的人难免对一个戴着《歌声魅影》面具的女人投以奇异的目光,韩坡只好告诉他们,她是他的朋友,她患上一种非常罕有的害羞症,很怕面对陌生人,所以,在人多的地方,她会戴面具。 人们陆续离开了球场,剩下韩坡和李瑶。 “你打篮球很 ![]() 他看了看自己的一双大手,说: “我的手够大,不用来弹琴,正好用来打篮球。” “老师以前就说过你有一双很适合弹琴的手。” “现在不行了。”他回答说。 “可是,你刚才投篮的节奏很好,就像我们小时跳琴键那样。” 他哈哈地笑了,望了望她,说: “你为什么还不把面具脫下来?” “喔,我都忘了。太投⼊角⾊啦!”她一边说一边把面具翻到脑后。 那张戴过面具的脸,两颊红通通的,额前发丝飘扬,发边凝结了几颗汗珠。就在这一刻,韩坡才发现,回忆是不朽的,是对时间的一种叛逆。李瑶好像长大了,而她那张脸,她的许多神情和小动作,还是跟从前一样,几乎不曾改变。 他见过她凌 ![]() 半夜里,夏绿萍睡了,他们偷偷溜到客房去。李瑶用长发遮着脸,拿着手电筒照着下巴,伸长了⾆头,扮鬼吓唬他,但他一点也不怕,还拨开她的头发。因为头一次可以一起过夜,他们实在太奋兴了,两个人都舍不得睡,趴在 ![]() ![]() 如今,那双小手已经长大了,以数不清的年月隔开了他。 他抓起脚边的篮球,走到球场上投篮去了。自我怀疑和自知之明无情地磨折着他,他想让自己轻松,结果却变成了轻佻。 “我以为你会成为钢琴家的,没想到你喜 ![]() 他万万想不到这句话伤害了她。她眼里有泪光浮动,终于没有流出来。但他不能原谅自己,说出去的话,就像出笼的鸟儿,追不回来了。 他破坏了一个原本美好的晚上,就是因为他那个脆弱的自我。 李瑶在自己的公寓里⾚着脚弹琴。她喜 ![]() ![]() ![]() 这个习惯,连夏绿萍也无法要她纠正过来。也许,夏绿萍觉得无所谓,才没有要她改正。老师从来就是个潇洒的人。 李瑶喜 ![]() ![]() ![]() ![]() “天啊!你不洗脚就跳上 ![]() 她还故意用脚掌揩他的脸。 她喜 ![]() ![]() ![]() ![]() 她还有一样事情令顾青吃惊:她会翻筋斗。 那年,他们在伦敦的湖区度假。她的心情好极了,从那幢⽩⾊小屋的起居室一直翻筋斗翻到卧室,最后 ![]() 彼青傻了眼,问: “你怎会翻筋斗的?” “我就是会!”她扬了扬眉⽑,神气地说。 “以后不要这样了,会受伤的!”他说。 从此以后,她再没有在他面前翻筋斗。 她从小就会翻筋斗。为了弹钢琴,许多事情都不能做,翻筋斗也许会弄伤手,所以她不敢告诉爸爸妈妈,只会偷偷在自己的房间里翻筋斗。 童年时有一次,韩坡到她家里玩。她带他进去她的卧室,把门关上,要他站在门后面。然后,她在他面前表演翻筋斗。翻后一个筋斗的时候,她灵巧地用脚板触一下墙上一个灯掣。 房间里一盏灯亮了,韩坡看得目瞪口呆。 她把一只手指放在 ![]() “不要告诉别人!” 他点了点头,答应替她守秘密。 接着,她告诉韩坡,她曾经想过要加⼊马戏班,做个表演空中走钢索的女飞人,或者在马戏班里弹钢琴;他们都需要音乐。 她是个独生女,孤独的时候,会幻想许多奇异的事情,马戏班是她童年最丰富,也最狂疯的幻想。 “我跟你一块去。”那时侯,韩坡说。 韩坡是她童年最好的友伴。她常常抱怨没有兄弟姐妹,可是,韩坡是个儿孤,她的抱怨就显得太奢侈了。她总是特别亲他,这种友伴的 ![]() ![]() “等你再长大一点,我们便去。”当时,她回答说。 准备毕业演奏会的那阵子,她的心情很紧张。一天,她进去琴室一个钟头之后出来,望月觉得奇怪,问她: “为什么听不见琴声?你在里面睡着了么?” 她没碰过那台钢琴,她在里面翻筋斗。 快乐的时候,她的筋斗比较流利,是四肢愉快的歌咏。不快乐的时候,翻筋斗是为了平衡內心的情绪。有时候,这个发 ![]() 也许,当她年老,齿摇发落,无力再翻筋斗了,她会怀念这些秘密时光。 许多年后,她终于发现,她像她妈妈,內心有只蠢蠢 ![]() 她⾚脚离开了那台钢琴,在公寓里翻筋斗。老的木板随着她⾝体每一次着地而发出清脆的回响,是一种她 ![]() ![]() 这几天以来,她总是想着韩坡。他那天的话刺痛了她,然而,她很快就在他那张汗津津的脸上看到了懊恼和抱歉。儿时的一段回忆,是他们永远共存和共享的时光。他们曾经谱过一支共同历史的牧歌。他是她的友伴,这种 ![]() 就在这个时候,韩坡的电话打了进来。 “那天晚上,很对不起。”他窘困地说。 “我也曾梦想过有天成为钢琴家的。”她说。 “你现在很好。” “我还不够好,还差很远很远。” “跟我比,便是很好了。” “你比我有天分,只是你放着不用。” 停了一会,他问: “你还有趣兴来看篮球吗?” “是不是仍然要戴面具?” 他在电话那一头笑了。 于是,隔天晚上,人们又看到《歌声魅影》出现在看台上。几个小孩子围在李瑶⾝边,很好奇这个戴着恐怖面具的是什么人。李瑶忙着为韩坡打气,他正在场上比赛。 最后,他那一队胜出了。 他走上看台,坐在她旁边,笑笑问: “你为什么喜 ![]() “你不觉得涸漆吗?”她抬了抬下巴说“这张面具是我去年在伦敦看这套歌剧时买的。” 她把面具摘了下来,放在旁边,说: “你有去过伦敦吗?” 他摇了头摇。 “巴黎跟伦敦这么近,你也不去看看?” 他耸耸肩,没答腔。他怎么可能告诉李瑶,他不去,因为知道她在那里,在那咫尺天涯。 “我本来准备要去德国深造的。”她说:“但我回来了,要帮我妈妈还债,时装店的生意不是太好。” 他愣了愣,更懊悔自己那天的鲁莽。 “可是,”她说:“即使能够去德国,我也无可能成为一流的钢琴家。在伦敦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事实。刚到英国时,我以为自己很 ![]() “第二名又有什么不好?”他安 ![]() 她忽然笑了:“没想到你会这样说!我还以为你只喜 ![]() “喔,不,我只是不喜 ![]() 她灿然地笑了,站起来,脫掉脚上的鞋子,走到球场上,说:“想要看看我表演吗?” 话刚说完,她在球场上翻了好几个漂亮的侧手翻,从左边翻到右边,又从右边翻到左边,最后,流利地回到原来的位置。 他戴上那个《歌声魅影》的面具,说: “没想到你还有翻筋斗。” “我一直也有练习的。” “但是,你没去马戏班。” “谁说不会有这一天?也许,有天我会加盟‘索拉奇艺坊’,跟大伙儿浪迹天涯!” 她说着说着又翻了几个筋斗。那些筋斗,一直翻到他心头。他躲在《歌声魅影》后面,嗅闻着残留在这张面具上的,她的气息,甚至碰触到她嘴 ![]() 她一翻筋斗,他便完了。 ---- “表哥,还是不要买了。”徐幸⽟说。 “就是啊!这里的⾐服太贵了!”夏薇说。 这天,韩坡把她们两个带来傅芳仪的时装店,坚持要送她们一些⾐服。 “我在学校 ![]() “女孩子总得要有一、两件漂亮的⾐服充撑场面!快去拣一些。”他说。 “我真的用不着。” “毕业典礼也要穿得好吧?一生人才一次!” “我还没毕业!” “我上班也不用穿得这么漂亮,这里有些⾐服是我一个月的薪⽔。”夏薇说。 “女孩子要装扮一下才会 ![]() 然后,他把她们两个推了过去,说: “尽量买!⾐服、⽪包、鞋子,都买一些吧!我都没送过礼物给你们。” 最后,徐幸⽟和夏薇各自拣了一条很便宜的颈巾。 “只有颈巾?”他不満意。 “是这里最便宜的了!”夏薇小声说。 结果,他帮她们每人挑了一些⾐服和鞋子。 岸帐的时候,夏薇悄悄说: “这家时装店是李瑶妈妈开的,跟她说一声,说不定可以打折。” “对啊!或者可以打五折。不过,打了五折也还是很贵。”徐幸⽟说。 “别那么小家子气。”他掏出一大叠钞票付钱。 明知道这是杯⽔车薪,帮不了李瑶,他还是很想出一点力。她知道了,一定会说他傻。 ![]() 彼青近来有好多次听李瑶提起韩坡。他不知道韩坡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他只知道,韩坡和李瑶有过一段青梅竹马的⽇子,她觉得他的际遇应该可以比现在好。 每次听李瑶提起韩坡,他会有一点儿妒忌。然而,他很快就告诉自己,妒忌是没有自信和不信任的表现。从小到大,他没怎么妒忌别人。可是,男人或许都会暗暗地跟另一个男人较量。他知道,在此一时刻,他还是远远比韩坡优胜,这使他很放心,也不介意李瑶提起他。 他只是遗憾没能和她有一个共享的童年。当你深深 ![]() ![]() ![]() ![]() 最近有一次,他跟顾雅吃饭。顾雅取笑他: “你都忙着做李瑶的事。” 他笑笑说:“你千万别这样说,给爸爸听到了,以为我在行银里⽩支薪⽔便不好了。” “爸爸妈妈都喜 ![]() “担心什么?” “李瑶毕竟是在乐娱圈工作。而且,她正忙着为自己的事业奋斗,不知道会不会有时间照顾你。妈妈就是这样啊!还以为女人该为男人牺牲。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其实也没说谁照顾谁的。” “就是啊!只不过将孤军作战变成相依为命,然后或许也还是孤军作战。”她脸上一抹忧愁。 彼雅从小就是个比较悲观的孩子。一家人开开心心的时候,她会突然走开,自己躲起来。 ![]() 但顾青向往的,是团圆。 这个星期以来,韩坡都是吃面包充饥,仿佛退回去他刚到巴黎那段穷困的⽇子。他储下来的,准备再去什么地方的旅费,一下子就在傅芳仪的时装店里花光了。 现在,他窝在自己的公寓里,一边啃⽩面包一边翻那本《自由与命运》。流浪是他的选择,归来又何尝不是?他从没想过会重遇李瑶,在此时、此地。他更没想过深深埋在记忆里的依恋几乎一发不可收拾。 他是否能为她做些什么?她希望他能进取一点。她口里没说,但他看得出来。 他从不为任何人做任何事情,惟独她是例外的。他突然不想再去任何一个地方,只希望能够留在她⾝边。 于是,那天,他问夏薇: “你家里有钢琴吗?” “有啊!”她说。 “我可以去你家里弹琴吗?” 她愣住了:“你想再弹琴?” 那天晚上,他来到夏薇的公寓。她的公寓是个套间,起居室跟卧室只是用一个⾐橱来分隔,那台直立式的山叶钢琴靠在墙边,旁边有一张短沙发和一张小小的圆餐桌。餐桌上,放着个大肚鱼缸,里面养了一条泡眼金鱼。 夏薇走到钢琴旁边,说: “你现在就要弹吗?” “喔,好的。”他有点难为情。 “你想弹哪支歌?”她在琴椅下面拿出几本琴谱。 “都可以。”他说。 她替他掀开了琴盖。 他坐到那台钢琴前面。16年了,他难以相信自己再一次想到要弹琴。他的十指关节已经变 ![]() “你多久没弹琴了?”夏薇问 “太久了。” “没关系,我们可以重头开始。”她微笑着说。 “现在重头开始,会不会太老?”他尴尬地说。 “别人可能太老,你永远不会。” 他的手毫无把握地放在琴键上,叮叮咚咚的弹了几个音阶。他没碰钢琴,已经有30年那么长。时光冲散了一切,冲散了他曾经以为永不会忘记的音符。就像散落了一地的钮扣,他要一颗一颗重新拾起来。他突然 ![]() 最后,他弹了一遍《遗忘》,以为那是至死也不会忘怀的一首歌,他却只弹了一半,余下的都不记得。 这些年来,他逃避了钢琴,钢琴也逃避了他。 那天在时装店里,韩坡为她挑了一件⽩⾊的丝衬⾐、一条黑⾊缎面的伞裙、一双红⾊漆⽪尖头幼跟鞋和一个黑⾊的小⽪包。她一直舍不得穿,挂在⾐橱里,每天拿出来看看。 他说:“女孩子要装扮一下才可以 ![]() 夜里,她穿上那套⾐服,踩着那双红鞋,久久地凝视着镜子中的自己,又摆了几个自认为最 ![]() 可是,他为什么送她⾐服呢?而且还到傅芳仪的时装店去?这和李瑶有什么关系? 她很快明⽩了一个凄凉的现实: 无论她多么不愿意,李瑶还是挤在她和韩坡之间。 有天晚上,她又骑着她的小绵羊出发去看韩坡。她看到他从公寓里走出来,手上拎着个篮球,到附近的球场去。她悄悄地跟在他后面。 令她诧异的是,球场看台上有个戴着《歌声魅影》面具的长发女人,似乎是他的朋友。 当那个女人把面具翻过去,她惊讶地发现,那是李瑶。 她听不见他们谈些什么,只见到她离去的时候有些怏怏。 她戴着头盔,蹲在地上假装修理她的小绵羊,因此,韩坡走过她⾝边的时候,没有发觉她。 一天,她在唱片店里帮忙,韩坡忽然问她家里有没有钢琴,然后提出想要到她家里弹琴。她強装镇定,脉搏却像兔子 ![]() 那个晚上,她努力地擦地板、洗浴室,把她那间狭小的公寓收拾得很整齐, ![]() 他来了,坐在那台钢琴前面,一副毫无把握的样子。他已经太久没弹琴了,一支《遗忘》只弹了一半。 爸琴是一头野兽,你无法驯服它,便会返过来被它驾驭。她永不会忘记那个弹肖邦的韩坡。看着他沮丧的样子,她忽然埋怨自己那台用了许多年的山叶钢琴。韩坡需要的,是一台他曾经 ![]() ![]() 夏绿萍死后把那台史坦威钢琴留给她。可是,那台钢琴太大了,放在她的公寓里的话,她就只剩下个觉睡的地方。所以,那台三角琴一直存放在货仓里。 这天,她找人把钢琴从货仓里拿出来,又把她那台山叶,还有沙发还有餐桌都拿走,腾出空间来放那台史坦威。它是台庞然物巨,住进她的公寓之后,泡眼金鱼也要迁到 ![]() 虽然整间公寓的比例都好像失衡了,但是,想到韩坡能够再次用这台史坦威钢琴,她缩在一张椅子上吃饭又算得上什么? 她的努力没有⽩费。隔天,韩坡来到她的公寓,看到那台史坦威钢琴的时候,呆了一会。 她站在钢琴旁边,说: “我想,还是这一台比较适合你。” 他 ![]() ![]() “喔,还有!”她把琴谱放在钢琴上。她帮他找到了《遗忘》的曲谱。 他轻轻地抚触琴键。虽然那个弹肖邦的韩坡还没有回来,但是,往事已经对他微笑。 她在旁边帮他翻谱。她做梦也没想过,有天会由她来教韩坡弹琴。琴声在她那间失衡了的公寓里回 ![]() 她几乎能够猜到他为了谁而再一次弹琴,她的 ![]() 他轻轻地抚触这台他久违了16年的史坦威,失落了的节拍像往事一样,清晰地重现。他跟他儿时的挚友团聚, ![]() ![]() 初遇和重逢,他都对它弹了《遗忘》,它顺从地在他指尖下一诉别离情。 夜里,他在枕头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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