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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护花铃 作者:古龙 | 书号:1960 时间:2016/10/5 字数:25539 |
上一章 死生傲笑 章六一第 下一章 ( → ) | |
到了晚间,风漫天摆上一桌极为丰盛的酒菜,开怀畅饮,⾼谈阔论,谈的俱是些风花雪月,以及他生平得意之事。他口才极佳,说得当真令人忘倦,俱都忘了问他何时启程,自何处启程,他也绝口不提有关“分手”之事。 不知不觉间,更漏已残,风漫天突地端起酒壶,为南宮常恕等四人各斟満一杯,举杯说道:“长亭十里,终有一别,天下无不散的筵席,风漫天再至江南,能见到各位如此风光霁月的朋友,实是⾼兴得很,只是聚⽇不多,别时已到,饮完了这一杯送别之酒,凤某便该去了。” 众人只当他货物尚未办齐,在这里总该还有数⽇勾留,闻言不觉一震。 南宮夫人颤声道:“如此匆忙作什么,风大侠如不嫌弃,请再多留儿⽇,待我为风大侠再整治一些酒菜…” 鲁逸仙道:“正是正是,人生聚散无常,你我一别,不知何时再能相见,何不留在这里,再痛饮几杯孔雀开屏?” 风漫天微笑不答,举杯道:“请、请。”众人对望一眼,仰首一饮而尽。 南宮夫人目光深深凝注着南宮平,道:“风大侠好歹也要等过了今⽇再走,今夜我好好做几样菜…”突觉头脑一阵晕眩,一句话竟然也说不下去! 刹那间人人都觉眼花缭 ![]() 风漫天仰天长笑道:“人生本如⻩粱一梦,生生死死,聚聚散散,等闲事耳,各位俱是达人,怎地也有这许多儿女俗态。咄…” “咄”字方自出口,只听一阵杯盏跌倒声,众人竟都倒了下去。 南宮平只觉眼重心眩,再也支持不住,模模糊糊,朦朦胧胧间,他只看见他慈⺟的忧郁悲哀的眼波,像十月的秋⽔一样…终于,他的灵魂与⾁⾝,都深深地坠⼊无边的黑暗,有如死亡一般的黑暗! 诸神殿,这虚无缥缈的神秘之地,莫非只是聪明人用来欺骗世上愚人的一个骗局? 莫非世上 ![]() 莫非“诸神殿”只是存在死亡中而已? 南宮平 ![]() ![]() 远处有一座⾼大的宮殿,⽩⽟为阶,⻩金作柱,金梁⽟瓦建成的殿背,⾼耸⼊云,几与天齐,来往的人群,也都是仙风道骨,不带半分烟火气。他恍恍惚惚地信步而行,突地见到他⽗⺟双亲也杂在人群中行走,大喜之下,狂奔而去。 哪知脚步竟忽然不能动弹,仿佛突然被人点住⽳道,他又惊又急,苦苦挣扎,刹那间只见到所有的珍宝花果都变作了恶臭垃圾,往来的人群也都化为了毒蛇猛兽,梅 ![]() ![]() 他用尽全⾝之力,大喝一声,奋然跃起…张开眼来,眼前却只有一盏孤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辉,四下⽔声潺潺,他举手一掠,満头冷汗,汗透重⾐,才知道方才只不过是一场恶梦。 转目望处,四壁萧然,只有一 ![]() 就在方才昏睡之间,他已远离了红尘,远离了亲人,远离了他生长的地方,所有他 ![]() ![]() 一念至此,他只觉心 ![]() ![]() ![]()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地伸手一抹泪痕,奋然长⾝而起,⽩语道:“我还要回去的,我还要回去的…” 突听门外朗声一笑,风漫天推门而⼊,道:“你还要回去么?” 南宮平 ![]() ![]() 风漫天笑声一顿,长叹道:“好,好,你有此志气也好!”他手持巨壶,脚步踉跄,酒意更浓。 南宮平虽然有许多话要想问他,但见了他如此神情,只得住口。过了半晌,海风突盛,強劲的风声,在船外呼啸而过,船行更急,也却更加摇晃。 但只有独腿的风漫天,在摇晃的船板上,却走得平平稳稳,他搬来许多酒食,与南宮平对坐而饮。转瞬间天光已亮,南宮平只听四下渐渐有了嘈杂的脚步与人语声,不时还夹着狮虎的吼声。 —线 ![]() 两人一起出了船舱,南宮平一眼望去,只见海夭极处,金光鳞鳞,四下天⽔相接,金光波影,景⾊当真壮观已极,但船板上却是说不出的龌龊零 ![]() 一个消瘦而沉默的汉子,敞着⾐襟,立在后梢掌舵,另一个矮小臃肿的汉子,穿着一⾝油腻的⾐衫,満头癫疮,立在他⾝边嘻嘻丑笑。 南宮平一见此人,心中便有说不出的厌恶,渔人船夫,虽然穷困,但大多俱是明朗而洁净的,此人却是既龌龊,又猥琐,笑声更是刺耳难闻。他忍不住问道:“此人是谁?” 风漫夭道:“伙夫。” 南宮平呆了一呆,想到今后自己要吃的饭菜,竟是此人所做, ![]() 风漫天哈哈一笑,道:“我能寻着这些船夫,却已大非易事,纵是生长海面之人,又有谁愿意跟着陌生的船飘洋过海。” 南宮平道:“那么前辈你又是如何找来的。” 风漫天突然张手一招,那八哥便远远飞了过来,风漫天道:“叫七哥来。”那“八哥”咕咕叫道:“七哥,七哥…”低低飞了一圈。甲板突地掀起一块,一个黝黑的汉子,自船板下一跃而出。 南宮乎目光转处,心头不 ![]() ![]() 风漫天哈哈一笑,道:“我与他两人,乘着一艘独木之船,飘洋过海,来到江南,此番回去,谁还愿意如此吃苦,何况又多了不知多少货物,自然要换只最大的船,自然要用许多船夫。” 南宮平道:“多少船夫?” 风漫天道:“莫约十一、二人,你可要见见他们?” 南宮平连声道:“不用了!”他见到这野兽般的“七哥”与那癫头汉子,心中已是作呕,哪里还愿再看别人,转开目光,望向笼中的猛兽,只觉那些狮虎豺狼虽然凶猛,却也比这两人看来顺眼得多。 这海船制作甚是坚固,只有一 ![]() 此刻船帆俱都张起,使连后樯也已纵帆,都被海风涨満,蓝天碧海,万里无云,南宮平初次来过这种海上生活,不两⽇便已渐渐将 ![]() ![]() 船上船夫,大多形容古怪,面⾊ ![]() 他每⽇清晨, ![]() 他不但自己饮酒,而且每餐每饭,还要強劝南宮平喝上几杯他那葫芦里的烈酒。 南宮平每次见到那癫子端来菜饭时,心头都觉得十分难受,不喝几杯烈酒,当真是食难下咽。 那癫子厨师当真龌龊已极,连脸都未曾洗过一次,幸好船上清⽔甚是珍贵,他菜又烧得极好,虽然人人厌恶于他,却还可容忍,他终⽇唯有痴痴呆笑,更似乎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见到南宮平时,那咧嘴的一笑,使得南宮平每次一听见他的笑声,就赶紧将目光转过一边。 船行数⽇,举目四望,仍是海天茫茫,见不到一片陆地。 南宮平忍不住问道:“不远了么?” 风漫天却只是冷冷回答:“到了你自会知道!” 船行越久,他脸⾊就越 ![]() 这一⽇风浪甚大,南宮平多喝了儿杯,想起亲人,心头不觉甚是烦闷,悄悄出了舱门,走到船头,只见天上星群影人海中,天⽔相映,几乎令人分不出哪里是天,哪里是海。 他心神方觉一畅,突听甲板下传来一声痴笑,接着船板一阵轻响。 南宮平实是不愿见到此人,眉头一皱,⾝形闪动,轻轻掠至船舱旁的 ![]() 南宮平本待闪⾝⼊舱,见到这三人行迹仿佛十分鬼祟,心念一转,手掌一搭,全⾝隐没在船舱边的短檐下。 只见那两个船夫,一个⾝形枯瘦,⾝材灵便,名叫“金松”,另一人却是 ![]() 金松一上船面,四望一眼,轻轻道:“缺点子!” 赵振东冷冷道:“你再去四面踩踩盘子,掌舵的不是并肩子!” 他两人出口竟是江湖黑话,南宮平不 ![]() 要知“缺点子”便是无人之意,“踩盘子”乃是探查,“并肩子”便是“朋友”,这几句话绿林豪強最是常用,南宮平虽非老江湖却也懂得。 金松果然展动⾝形,四下探查了一番,⾝形轻捷灵便,轻功竟似极有 ![]() 赵振东微一颔首,将那癫子厨师拉到一堆货物下,那癫子跌跌撞撞,笑也笑不出来了。赵振东面⾊一沉,“嗖”地自靴里子套了一柄解腕尖刀,在癫子面前一晃, ![]() 那癞子骇得缩成一团,给结巴巴他说道:“自…自然要活!” 赵振东道:“要活就得听老子们的话,老实告诉你,老子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人物,你只要是在海面上混的,大概就听过老子们的名字,老于就是‘舟山海豹帮’的‘海豹’赵老大!” 那癞子不由一愣,苦着脸道:“大…大王有何…吩咐小人都听话。”他一骇之下,话更说不清了。 赵振东冷冷一笑,道:“谅你也不敢不听!”自怀中取出一个纸包,接道:“明天给我漂漂亮亮地做一锅海带 ![]() 那癞子颤声道:“ ![]() 赵振东笑骂道:“呆子,这不是胡椒,告诉你,这就是杀人的毒药,无论是谁,吃下半点立刻七窍流⾎而死。你记着千万不要将它放⼊口里,事成之后,老子们发了财,少不得也要分你一点,但你若走漏一点消息,老子们就要把你大卸八块,抛下海里喂鱼,知道了么?”那癞子点头如捣蒜,连声应了。金松轻轻一笑,道:“小弟这几⽇暗地观察,这一票油⽔就⾜够我兄弟快乐半辈子,只是不但那跛子跟那怪物有些扎手,那个漂漂亮亮的小⽩脸,手底下也有两下子。” 赵振东冷“哼”一声,道:“你当汪治、孙超,连那边掌舵的那死脸子李老三是好人么?我看这三人混上船来,也没有安着好心,八成也是黑道上的朋友,只是他们既然不是咱弟兄一路,明⽇索 ![]() 这两人轻言细语,直听得南宮平暗中心惊,心中暗道:“侥幸,天教我无意中窥破他们的 ![]() 心念转动间,突听左面一声⾐袂带凤之声“嗖”地划过。 南宮平心头一惊,只见一条黑影人影一掠而来,冷冷道。 “赵老大,你好狠心,连我兄弟你也要一起做翻喂鱼么?赵振东面⾊大变,翻⾝跃起,掌中紧握尖刀,轻叱道:“谁?” 黑影中缓步走出一人,死眉死眼,长脚大手,面上不带半分表情,正是被赵振东暗中唤做“死脸子”的李老三。 赵振东、金松如临大敌,虎视眈眈,李老三神情却仍是呆呆板板,缓步走了过去,道:“癞⽪狗,快把毒药拿出来。” 那癞子缩在箱笼间,当真有几分像是癫⽪狗,赵振东叱道:“你先把命拿来!” 刀光一闪,使要扑上前去。 李老三道:“且慢动手,要知我令你们 ![]() 赵振东果然停下脚步,但回中仍在发狠,道:“你是什么玩意,我‘海豹’赵老大要听你的!” 李老三冷冷道:“你不认得我么?我就是…”突然凑到赵振东耳边,轻轻说了几个字。 赵振东面⾊大变,⾝子一震,“铛”地一声,连掌中的尖刀都落到地上,颤声道:“你…你老人家怎…” 李老三道:“不要多话,快回到舱里觉睡,时候到了,我自会通知你,你‘海豹帮’显然辛苦了一趟,我也不会亏待你们。” 赵振东道:“是,是…”拉起金松就走。 那癞子畏缩跟在后面,“李老三”突然一把抓起他臂膀,厉声道:“好大胆的杀胚,你当太爷没有看出你是什么变的么!拿命来!”右掌一扬,立掌如刀,“唰”地一掌,向癞子天灵直劈而下! 南宮平心中大奇:“难道这癞子也是个角⾊!” 那癞子却早已骇得瘫在地上,只见“李老三”一掌已将震破他头顶天灵,他却仍然动也不动,哪知“李老三”掌势突地一顿,只是在癞子肩头轻轻一拍,道:“不要怕,我只是试试你的,去吧!” 他无论做什么事,面上都丝毫不动声⾊,话一说完,转⾝回到舵边。那癞子爬起来爬下舱板,目光却在有心无意之间,望了望南宮平隐⾝的短檐。 南宮平不 ![]() 南宮平哑然一笑,见到四下再无人影,轻轻掠下,一手拉开船舱之门,方待闪⾝而⼊… 哪知他目光一抬,黑暗中竞赫然有一双发亮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紧盯着他,仿佛早已隐在船舱门后,等着他进来似的。 南宮平一惊之下,双掌一错,护 ![]() “七哥”咧开阔口,露出那一排森森⽩牙,朝他一笑,便转⾝走开,脚步间真当没有一丝声音。 南宮平又惊又奇,忖道:“难道这怪物也听到了方才那些话么?怎地他却不动声⾊!”大步走⼊,找着风漫天,只见他仍在灯下喝酒,他从不觉睡,也不吃饭,老天生下他来,仿佛只是为了喝酒的。 他头也不回,缓缓道:“还没有睡么?可是要喝两杯?” 南宮平沉声道:“前辈若再喝酒,以后只怕永远喝不成了!” 风漫天朗声一笑,道:“世上竟当真会有能令老夫喝不成酒的事么?如此说来,我倒当真要听上一听!”话说完,又満満喝了一口。 南宮平道:“前辈可知道船上的船夫,全是杀人越货的海盗么?”他一口气将方才所见所闻全都说了出来。 哪知风漫天却全然不动声⾊,南宮平皱着眉道:“晚辈虽也未将这些恶贼放在心上,但既己知道他们的 ![]() 风漫天哈哈…笑,道:“你当我不知道么!自他们踏上此船那一刻开始,我便知道这些人里全无一个好人,只有那癞子痴痴呆呆,并非他们一路,是以我才要癞子来做伙夫。但我犹自放心不下,早已在酒中下了可解百毒之药,是以我每餐都要你喝上几杯,便是防他一手,至于他们若要动武,哈哈,那便是他们死期到了。你看我终⽇饮酒,当我真的醉了?”南宮平暗叹一声,道:“前辈之能,当真非人能及…” 风漫天大笑截口道:“我不过年老成精,看得较清楚而已,你若是到了我这样年纪,便知道世上的 ![]() 南宮平道:“此人必定大有来历,但在前辈你的面前,只怕他也难施展了!”他此刻对风漫天已是心中钦服,绝非故意奉承。 风漫天大笑道:“不管他有什么来历,他要姓赵的那厮不要在酒菜中下毒,倒是聪明得很,无论是多⾼明的 ![]() 南宮平道:“前辈难道不准备揭破他们的 ![]() 风漫天道:“我每⽇长啸,便是为了要唬住他们,否则他们只怕早已动手了,若是揭破 ![]() 南宮平心中突地一动,凛然道:“前辈货单上最后一项,难道便是要以他们充数么?” 风漫天笑道:“正是,我早知会有人自动送上门来,是以绝不费心去找,到了地头…到了地头…”笑声突地停顿,又痛饮起来。 南宮平暗叹一声,只觉这老人既是可敬,又是可怕,目光转处,只见他双眉突地紧紧皱在一处,心中竟似甚是忧闷,一杯接一杯,不住痛饮,忽又回过头来,道:“老夫生平唯有一件憾事,你可知道那是什么事么?” 南宮平头摇道:“不知。” 风漫天“吧”地一声,将掌中巨觥,重重放到桌上,长叹道。 “老夫生平憾事,便是饮酒不醉,便是终⽇不断地喝,仍是清清楚楚,当真可悲可叹。” 南宮平大奇道:“千杯不醉,是为海量,乃是人人羡慕之事,有什么可悲可叹?” 风漫天道:“常言道:‘一醉解千愁’,世人饮酒,十之八九,多是为了消愁解忧。古往今来,圣贤豪杰,英雄诗人,有几个逃得开这个‘酒’字,便是为了人人心中俱有烦闷之事,‘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那曹阿瞒虽是大好巨恶,这旬话却是说得对的。那滴仙诗人李大⽩说得更妙,’劝君更进一杯酒,与尔同消万古愁!‘哈哈,万古愁,哈哈,好一个万古愁!这三字一个字便值得喝上一杯!”他拿起巨觥,连尽三杯,方自接口道:“世人饮酒,俱是为了消愁,量浅之人喝上一点,便能将忧愁浑然忘却,岂非大妙,海量之人,久饮不醉,既费金钱,又耗时间,已是大大不幸,若似老夫这般,永远喝它不醉,更是不幸中之最不幸了,岂非可叹之事!” 这一番言论,南宮平真是闻所未闻,不 ![]() 风漫天呆呆地愕了半晌,喃喃道:“诸神之殿,诸神之殿…”突地挥手苦笑叹道:“我已有酒为伴,你去睡吧!” 南宮平直到⼊睡以前,心里还在奇怪,不知道风漫天为何如此愁苦。第二⽇他上到船面,只见赵振东、金松,以及那“李老三”等人仍是照常做事,他自然也装作糊涂,但心中却又不 ![]() 风漫天索 ![]() 要知海上食物清⽔最是珍贵,自无⾜够的饮食供给狮虎,再加以浪大船摇,狮虎豺狼虽是陆上之雄,到了海上,却也不惯。儿⽇下来,这一群猛兽早已被磨折得无精打采,威风尽失,就连吼声听来俱是有气无力。 南宮平看看风漫天,看看这一群猛兽,不 ![]() 四面仍是海天茫茫,连船舶的影子都看不到,⼊海自是极深了。“李老三”面如死⽔,坐在般边,拿了 ![]() 到了⻩昏,风漫天拿着葫芦上了船板,倚在船桅上看他钓鱼,似乎看得津津有味。 南宮平笑道:“大海中钓鱼,可钓得着么?” 风漫天道:“只要有饵抛下⽔去,多少总会有一面条鱼来上钩的!” 话声来了,“李老三”钧竿一扬,果然钓上一条鱼来,満⾝细鳞,微带红⾊。 风漫天叹道:“这条鱼正是海鱼中最称美味的‘红鱼’,下酒最是佳妙,只可惜没有令堂那样的妙手烹调而已。” 提到南宮夫人,南宮平神⾊不 ![]() 南宮平笑道:“自是真的!”他为了要为这老人暂解愁绪,竟真的拿过那尾鲜鱼下舱做起菜来。 要知“烹饪”一道,其中亦有极深的功夫,极大的学问,火候、刀法、佐料,有一样差错一点,味道就大不相同。但南宮平天资绝顶,不但诗词书画,一学便精,就做菜,竟也无师自通。 风漫天兴⾼采烈,看他做菜,那癫子也一直在旁痴痴呆笑。 片刻间便已做好,一条鱼端将出来,果然是⾊、香、味俱全,风漫天早已等不及了,一面喝酒,一面吃鱼,还未回到船舱,便已将鱼吃了大半,眼见一盘子里只剩下半段鱼尾,一个鱼头,方自讪讪笑道:“你做的菜,你也要吃上一点!” 南宮平含笑夹起一段鱼尾,慢慢咀嚼,他看到这老人的笑容,心里也甚是开心,风漫天回头一望,只见那怪物“七哥”也站在旁边咧嘴而笑,仿佛是羡慕,便含笑道,“你想吃么?鱼头拿去!” 那怪物“七哥”拿起鱼头,整个抛⼊口里,竟连⽪带骨地大嚼起来,当真有如野兽一般。南宮平见了他的吃相,不 ![]() 风漫天哈哈笑道:“好,好,有其⺟必有其子,想不到你居然也烧得一手——”语声、笑声,突地一起顿住,他语声本自越说越响,有如纸鸢越放越⾼,此刻笑声突顿,有如纸鸢被人一刀斩断长线,又被狂风呼地卷走。 只见他双目圆睁,面⾊渐渐发青,突地狂吼一声:“不好!” “呼”地一掌,五指箕张,笔直向南宮平抓来! 南宮平惊愕之下,全然呆住。哪知风漫天一掌抓来,竟是劈手夺过了南宮平手中犹未完全吃净的半段鱼骨,厉喝道:“好畜牲,老夫竟上了你的当了:“喝声凄厉,目毗皆张,手掌一扬,鱼骨”唰“地飞出,向立在船舱边、手中犹自拿着钩竿的”李老三“击去。只听一缕尖凤,破空而至!”李老三“ ![]() ![]() “七哥”仰天长嗥一声,当真有如恶虎凶狼一般,十指箕张,抓向“海豹帮”中的一条汉子,那汉子早已被这一声狂嗥骇倒,竟然不知躲闪,被他一把抓住,十只手指,全部 ![]() ![]() “七哥”随手一抖,将那人的心肝五脏俱都掏出,竟放到口中大嚼起来,只见他目闪凶光,満面鲜⾎,口中咀嚼有声,怪笑着扑向另一条汉子。 那汉子早已心裂胆寒,不敢回手,撒腿就跑,哪知,七哥一声怪笑还未笑完,突然两眼一翻,仰天跌倒,満口的鲜⾎,沿着嘴角流了出来。 南宮平一掌击毙了一条大汉,与“金松” ![]() 哪知赵振东却突地一把拉住了他的 ![]() 那边风漫天⾝形如风,扑向“李老三”,“李老三”见了他如此神情,如此武功,亦是暗暗心惊,不敢招架,闪⾝而退,口中却冷笑道:“老匹夫,你还不倒下!” 他⾝形虽快,风漫天更快得不可思议,巨掌一捞,闪电般抓住了“李老三”的⾐衫。 “李老三”大惊之下,全力前冲,只听“嘶”地一声,⾐衫撕作两半。“李老三”心胆皆丧,头也不回,“噗”地跳下海中。 风漫天霍然转⾝,铁拐一点,便到了一条彪形大汉⾝前。 这大汉⾝材极为魁梧,面容更是凶恶,在贼 ![]() 风漫天⾝形不停,扑向金松,他自知已中 ![]() ![]() ![]() 他自知再也无法支持,一代英雄,竟落于小人之手,他不 ![]() ![]() 只听一阵狂风呼啸而来,金松呆呆地愕在当地,竟不知闪避,原来他早已被吓破了苦胆,只见一条铁拐,生生自他前 ![]() ![]() 这一切发生俱在刹那之间,船板上侥幸未死的人,一个个早已骇得胆破心寒,呆如木 ![]() 留在甲板下厨舱中的癞子,听到甲板上的响动、惨呼,连忙爬上甲板。 但这时南宮平、风漫天与那怪物“七哥”俱已昏倒在地,只有那“八哥”在船桅上飞来飞去,咕咕叫道:“笑话,笑话…” 突然一头撞在船桅上,沿着船桅,跌落下来,只有海风依然,船行依然,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李老三”⽔淋淋地自海中爬了上来,目光一扫,淡淡道:“还好还好,只死了四个!”样手道:“快抛⼊海里,将甲板上洗⼲净,明⽇清晨我要好好款待这三条畜牲。” 经历了这许多变故,他面上还是声⾊不动,俯⾝在南宮平、风漫天,以及那怪物“七哥”⾝上,各各点了三处大⽳,心里却还不放心,又以油浸的⿇绳药制的牛筋,将他们绑得紧紧的,方自⼊舱更⾐。 赵振东等人早已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遵命收拾甲板,原来他方才在鱼饵上下了极烈的 ![]() ![]() 哪知道这条万万不会有毒的鱼里,下的却是天下无药可解的 ![]() ![]() 直过了一个对时,星月升起落下,天光又复大亮,“李老三”睡⾜了觉,令人在他们⾝上淋了三桶海⽔,三人方自悠悠醒来。 南宮平只觉一阵 ![]() 只听“李老三”冷冷笑道:“我三十六条计谋,只不过施出一计,你们便已着了我的道儿,倒教我失望得很。”口里虽说失望,但语气中却満是得意。 南宮平张眼望去,只见自己与风漫天以及那怪物“七哥”,俱都是被缚在一支铁笼的栏杆上,除了眼睛之外,全⾝上下不但丝毫不能动弹,而且⿇木得失去知觉。 甲板上早已洗得⼲⼲净净,像是一条鱼肚朝天的巨鲸,浸浴在海上明亮的 ![]() “李老三”手里可多了一条长长的鞭子,他一扬鞭梢,笔直地指到风漫天的鼻子上,冷笑道:“风漫天,你还有什么话说,听说你武功之⾼,一时无两,但此刻你却也只好任凭我宰割。” 风漫天虽已醒来,但始终未曾张开眼来,此刻突地冷“哼”一声,缓缓道:“老夫早已活得够了,你要剁要割,任凭尊意。” “李老三”道:“我等这机会已等了数十年了,今⽇你终于落到我的手中,我若是叫你舒舒服服地死去,实在有些对不起你。”他语声本是沙哑低沉,但说到最后两句,突地变得异常尖锐。 风漫天双目一张,容颜惨变,道:“你…你,竟然是你!” “李老三”仰天笑道:“好好,你终于认出了我,只是,却已太迟了!”随手一鞭挥出,长长的鞭梢,呼啸着自风漫天⾝侧挥过。 南宮平只听⾝后一声虎吼,原来他⾝后的铁笼里竟关着一只猛虎。 那猛虎似乎正待跃起,但被“李老三”随手一鞭,打得再也不敢动弹,伏耳贴在地上,有如遇着对头克星一般。 南宮平听到这“李老三”的语声,见到他的伏虎之能,心头一动,突地想起一个人来,骇然道:“得意夫人!” “李老三”哈哈笑道:“好好,连你也认出了我。”一面说话一面背过⾝去,话声一了,她霍然转回⾝来,一个面目蜡⻩、死眉死眼的“李老三”,便突地变成了年华虽去,但风姿犹存的“得意夫人”! 南宮平暗叹一声,忖道:“难怪她面目 ![]() 得意夫人走到风漫天面前,伸手在他面上轻轻一摸,轻笑道:“风老头子,我想你想了这么多年,今⽇我打算要怎样对付你,你可猜得出么?” 她手腕一转,掌中便已多了一只小小的丝囊,接口道:“你可知道我这囊中装的是什么?” 风漫天已合起眼睛,闭口不语。 得意大人眼波一转,“咯咯”笑道:“我这丝囊中装的是天下至 ![]() ![]() 她易容时虽是“死脸子”,但此刻每说一句话,面上却有千百种表情,当真是风情万种, ![]() ![]() 风漫天容颜已是惨变,但仍闭目不语。得意夫人拈起丝囊 ![]() 南宮平心头一寒,这种令人闻所未闻的酷刑,当真比世上任何刑罚都要残酷数倍,他忍不住张眼望去。 只见得意夫人手里的丝囊已离风漫天鼻子越来越近,风漫天双目紧闭,満头俱是冷汗,这称雄一世的老英雄,此刻纵然用尽全力,却也无法将自己的鼻子移动半寸。 突听⾝后一声惊呼,那猛虎被惊得一声怒吼,将得意夫人的丝囊震得斜斜飞起一些。 得意夫人双眉一皱,倏然转⾝,只见那癞子睁大眼睛望着她,结结巴巴他说道:“你…你老人家怎么变成了女的l”得意夫人秋波一转,突然娇笑道:“你看我生得漂亮么?” 那癞子不住点头道:“漂…漂亮!” 得意夫人笑道:“你居然也分得出别人漂亮不漂亮,好,快去给我做几样好吃的菜,我就让你多看几眼!” 那癞子咧开大嘴,连连痴笑,雀跃着爬回舱下去了。得意大人伸手一抚鬓发,轻轻笑道:“风老头子,你看连他都知道我…” 秋波转处,突地发现她⾝侧一条大汉,目光⾚红,野兽般望着她,脫口道:“你⼲什么?” 那大汉⾝子微微颤抖,満脸涨得通红,突地双臂一张,抱起了得意夫人的⾝子,大声道:“求求你,求求你,我…我受不了…” 原来方才丝囊被虎吼一震,囊中的药粉也震出一些,竟被这大汉顺风 ![]() ![]() ![]() ![]() ![]() 得意夫人再也想不到他敢抱起自己,一时不防,竟被这汉子两条铁一般的手臂抱在怀里,只觉这汉子浑⾝ ![]() ![]() ![]() ![]() ![]() ![]() 赵振东目光一凛,“唰”地掠了过来,翻腕子套一把匕首,“嗖”地一刀,直刺⼊那大汉的背脊上,厉声道:“你敢对夫人无礼!” 那大汉厉吼一声,翻⾝死去,得意夫人満面晕红,站了起来,道:“谁要你杀死他的?” 赵振东呆了呆,得意夫人轻笑道:“噢,我知道了,你是在吃醋!”笑语盈盈中,突地反手一掌,将赵振东打在地上滚了两滚。 得意夫人笑声顿住,目光冷冷一扫,她已在甲板上所有的汉于面上各各望了一眼,厉声道:“你们只要好生听话,我谁也不会亏待你们,但是谁也不能吃醋,知道了么?”走到赵振东面前,缓缓伸出手掌。 赵振东面⾊惨变,却不敢闪避。 哪知她竟是在他面上轻抚了一下,突又笑道:“将那厮尸体抛下海去,好生去掌舵,知道了么?” 赵振东如蒙大赦,唯唯去了! 南宮平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不 ![]() 只见那癞子已捧着一面托盘,自舱底钻了出来,托盘上六碗菜肴,果真做得十分精美,浓烈的香气,飘 ![]() 得意夫人道:“今⽇菜饭就开在甲板上,我要一面吃饭,一面来看风老头子的把戏。” 那几条大汉如奉纶音,立时间便摆好桌椅,得意夫人端起一杯酒,举到风漫天的面前,道:“香么?”又端起一盘菜,在南宮平等三人面前晃了一晃。 那怪物“七哥”⽩牙森森,眼中几乎冒出火来。 得意夫人将丝囊一摇,笑道:“不要怕,我此刻已变了主意,我要你们先受一受渴饥的磨折,然后再来尝那 ![]() 此刻船上除了南宮平三人外,已只剩下七人,阖将过来,恰好坐満一桌。只是这些“海豹帮”的汉子平⽇虽然凶酷,但见到得意夫人这样的人物,哪里还敢落座,但目光偶一触及得意夫人的眼波,却又不 ![]() 海天遥澜,一碧万里,临风饮酒,本可以说是人生一大乐事,何况,得意夫人此刻竟将自己平生唯一的強仇大敌制住,心里更是乐不可支,举杯笑道:“风漫天呀风漫天,想当年你火焚‘万兽山庄’,赶得我无家可归,是何等的威风。两月前‘南宮山庄’,你三言两语,便险些害得我一命丧⾝,又是何等的煞气。但今⽇你的威风煞气,又在哪里?想来我这得意夫人,生平还是得意事多,意失的事少哩!”她一面得意而言,三杯酒已⼊喉,双颊间隐现晕红,秋波中更是⽔光漾漾。 “海豹帮”那些吃大块⾁、喝大碗酒的朋友,更是早已醉意醺然,畏惧之心被酒意一冲,便冲去了七分,行止之间,自就放肆起来。 那癞子爬上爬下,端菜取酒,虽然累得气 ![]() 此时此景,此时此刻,南宮平心中当真是万念 ![]() 南宮平切齿不语。得意夫人笑道:“年纪轻轻地死了,岂非可惜得很,你若是肯乖乖地来听姐姐的话,说不定…”突听一阵“叮铛” ![]() 得意夫人眼波一转,笑道:“好没用的东西,三杯酒就醉倒了…” 言犹未了,突地变⾊道:“不好!”“嗖”地一步掠到那癞子⾝侧,纤掌如电,疾地刁住了那癞子的手腕。 那癞子道:“什…什么事?” 得意夫人厉声道:“好大胆的奴才,你竟敢在酒中下毒,快将解药拿出,否则…” 那癞子突地仰天一笑,道:“你终于也发觉了么?只是,却已太迟了!” 这正是得意夫人自己方才说出的话,她此刻自己听了,亦是容颜惨变。 南宮平、风漫天齐地精神一振。 只听那癞子笑道:“这本是你们给我的药,我再拿来给你们吃,岂非天经地义之事!” 狂笑声中,得意夫人的⾝于已倒在地上! 那癞子“咯咯”笑道:“得意夫人,你得意的时候,未免也太短了些。”但言行举止,仍是痴痴呆呆,胧胧瞳瞳。 南宮平暗叹忖道:“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不可斗量,想不到这样一条猥琐的汉子,却有如此机智,但除了如此痴呆的汉子之外,又有谁能将精明的‘得意夫人’骗过。” 为何聪明人常会上呆子的当?为何呆子若要骗人,总是特别容易?只因人们若是太过聪明,别人见了他便要加意提防,但人们见了呆子,自然便不会再有防范之心。 南宮平此刻的心念,正是本着这个道理。 那癫子蹒跚着过来,为南宮平等三人开解了绳素,但南宮平等⽳道被点,仍是动弹不得。 风漫天道:“大恩不敢言谢,但望阁下再为在下等开解⽳道。”言语间十分恭谨。 那癞子却痴痴笑道:“什么⽳道?” 风漫天长叹一声,道:“阁下既是真人不露相,在下也无法相強!” 南宮平忖道:“此人虽有一颗正直侠义之心,又偶然骗过了得意夫人,但终却不过只是个俗子而已,风漫天怎地定要说他是个⾼人?” 只听风漫天仔仔细细将解救⽳道的方法说了出来,那癫子伏在南宮平⾝上,依样画胡芦,风漫天说一句,他便做一样,但饶是这样,他还是多费了许多冤枉手脚,累得气 ![]() 南宮平只觉一阵阵酸臭之气,扑鼻而来,实是令人不可忍受,那一双手掌,更是満蔵油垢,他平生所见的脏人虽然不多,但此人却河算是第一,⽳道一解,不由自主地,一掌将之推开。 那癞子踉跄后退几步,“噗”地坐到舱板上。 风漫天面⾊一沉,道:“你嫌他脏么?若没有他这样的脏人,你这样的聪明人早已喂了鱼了。” 那癞子连连赔笑道:“小的本来就脏,怨不得公子嫌弃。” 南宮平方才那一掌本非有意推出,此刻心里更大是愧羞,一面开解了风漫天的⽳道,一面赶紧去扶起那癞子。 那癞子惶声道:“不敢当不敢当,莫要弄脏了公子的手。” 南宮平心里又是难受,又是惭愧。 风漫天也不理他,大声道:“我风漫天一生未曾向人下跪,但今⽇…”忽然跪到地上,向那癞子下拜。 那癞子惊惶之下,也拜了下去。 风漫天道:“我拜的不是阁下救了我的 ![]() 那癞子结结巴巴却说不出话来。 南宮平一生之中,心里从未有此刻这般惭愧,只因他一生之中,委实也未曾做过有背良心之事,当下亦自期期艾艾, ![]() ![]() 那癞子道:“不敢。” 那怪物“七哥”却提起了一条大汉的双⾜,拖向船舷。 南宮平道:“你要做什么?”七哥“道:“抛下海里喂鱼。” 南宮平道:“这又何苦,他们虽然…” 风漫天冷冷道:“你对仇人倒仁慈得很,只可惜对恩人却…哼哼。”冷哼两声,转首望向别处。 那癞子瞧了南宮平一眼,结巴着道:“杀了他们我也觉有些不忍,不如将他们放在船上的救命小船里,任凭他们在海上飘流,等他们药 ![]() 风漫天叹道:“阁下既有此意,自是好的。”他虽然本该将他们带回岛上,但此刻却绝口不提,于是三人一起放下了小船。 那癞子更跑上跑下,搬来许多食物清⽔,放下小船,海流 ![]() ![]() 自此风漫天再也不要那癞子下⼊伙舱,他自己面⾊虽越来越是 ![]() 他三人被制后,得意夫人便命转舵回航,此刻走的又是回头路,南宮平想来想去,也发现这癞子有许多异处,又忍不住问道。在下不敢请问一句,不知阁下的⾼姓大名。“那癞子痴笑道:“小人的名字哪里见得了人,但公子你的名字小人却早已听过,只因小人认得一人,是公子的朋友。” 南宮平大喜道:“真的么?那癞子遥望着海天深处,目光忽然一阵波动,缓缓道:“那人不但是公子的朋友,还是公子极好的朋友。” 南宮平喜道:“阁下莫非是认得我的龙大哥么?” 那癞子道:“不是!” 南宮平道:“那么必定是石四哥了!” 那癞子道:“也不是!” 南宮平道:“那么就是司马老镖头?…鲁三叔…”他一心想知道这癞子的来历,当下便将与自己略有 ![]() 那癞子连连头摇,南宮平心念一动:“莫非是女的?”脫口将郭⽟霞、王素素,甚至连叶曼青的名字都说了出来。 那癞子仍是不住头摇,但目光却始终望向别处。 南宮平暗中忖道:“我大嫂素 ![]() ![]() ![]() 他黯然一叹,又忖道:“除了这些人外,只有梅 ![]() ![]() ![]() ![]() “梅 ![]() 那癞子呆呆地望着远方,默然良久,方自缓缓道:“除了这些人外,公子就没有别的朋友了么?南宮平沉 ![]() 那癫子又自呆了许久,突地痴笑道:“我知道了,想来那个人不过是想冒充公子的朋友罢了。”手抓帆绳,站了起来,走到舵边,垂下头,去看海里的波浪。 掌舵的风漫天,回头看了南宮平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哪知那癞子突地惊呼一声:“不好了!” 风漫天惊道:“什么事不好了?” 那癞子一手指着船舱,风漫天俯⾝望了一眼,面上神情亦为之大变,原来船舱离开海面,已只剩下了三尺。 南宮平大骇道:“这船难道渐渐在往下沉么?” 风漫天闭口不答,单⾜一点,庞大的⾝躯,“呼”地一声,掠下船舱,他铁拐虽然已被抛⼊⽔中,但行动却仍极是轻捷。 南宮平随后跟了过去,到了下舱,两人面面相觑,颜⾊俱部变得惨⽩,原来舱门 ![]() ![]() ⽔势急烈,霎眼间便已涨至南宮平腹下! 风漫天大喝道:“退!” 两人一起跃上甲板,攀在船桅上的“七哥”,也有如猿猴般 ![]() 那癞子惶声道:“怎样了?” 风漫天沉声道:“船舱下有了裂口,海⽔已涌人舱中,大约再过半个时辰,这条船便要沉没了。” 那癞子茫然半晌,突地顿⾜道:“难怪,那得意夫人未露行蔵前,每⽇都要到舱里去一次,想未必定早已在舱里的隐秘之处,弄了一个裂口,每⽇去堵上一次,她毒计若是成功,便将那裂口补好,毒计若是不成,就落得大家同归于尽,而此刻裂口上所堵之物,已被海⽔冲开,我们却都不知道。” 南宮平恨声道:“好狠毒的妇人,难怪她自称有三十六条毒计了,此刻我们可有什么补救之道?” 风漫天冷冷道:“除了弃船,还有什么别的方法?” 那癞子黯然叹道:“我若不提议将那救生小船,唉…我…我…” 风漫天仰天笑道:“我等 ![]() 南宮平转⾝道:“我且去看看,能不能…” 风漫天道:“还看什么?食物清⽔,俱已被⽔所浸,你我纵然能飘在海上,也要被活活饿死!渴死!”南宮平呆了一呆,顿住脚步。 那癞子突地轻轻叹道:“风老前辈,你当真有视死如归的豪气。” 风漫天狂笑道:“我早已活得不耐烦了,岂是当真有视死如归的豪气,七哥,你且去舱下的海⽔中找一找有无未曾开坛的酒,未死之前,我总要好好的痛饮一场,也算不虚此生。” 那怪物“七哥”脑海中生似完全没有生死的观念,果真下去寻上两坛酒来,道:“只剩两坛,别的都冲碎了!” 风漫天拍开缸盖,立即痛饮起来,船越沉越快,那些狮虎猛兽,虽然久已气息奄奄,但此刻似也本能地觉出死亡的危机,在笼中咆哮起来,风漫天端坐在舱板央中,眼望着连天的海⽔,对着坛口,仰天痛饮。 南宮平一面饮酒,一面却突然叹息了一声。 风漫天道:“你叹息什么?反正你到了诸神殿上,亦是生不如死,此刻死了,反倒痛快得多。” 南宮平一时也没有体察出他言下之意,朗声道:“晚辈虽不才,却也不是贪生借命之辈,只是突然想起一个人来,是以忍不住叹息,那人若是在这条船上,得意夫人的毒计就未必得逞了。” 那癞子眼睛突然一亮,道:“那人是谁?” 南宮平缓缓摇了头摇,缓缓道:“梅…” 那癞子⾝躯一震,脫口道:“梅 ![]() 南宮平变⾊道:“你认得她?” 那癞子却不答话,颤声道:“此时此刻,你怎会想起她来?” 南宮平黯然叹道:“我怎会想起她来?…唉,我何曾忘记过她。”转目望去,突见那癞子全⾝不住颤抖,有如风中寒叶一般,目中亦是泪光盈盈。 南宮平奇道:“阁下怎地…” 那癞子颤声道:“我听了你这句话,就是死了,也…” 那怪物“七哥”深深 ![]() 风漫天双眉一扬,道:“什么事?” “七哥”道:“前面便是陆地。” 那癫子顿住语声,改口道:“你怎会知道前面便是陆地?” 风漫天叹道:“人类虽是万物之灵,但嗅觉却远不及兽类灵敏,你看那些狮虎野兽此刻的神情也大不相同,你知道这些野兽也从海风中嗅出了陆地的气息。” 那癞子诧声道,“但是他…” 风漫天黯然一笑,道:“你问我他怎会自风中嗅出陆地的气味是么?这个…你不久就会知道了。”合上眼睛,再也不发一言。 那怪物“七哥”爬上船桅,看了一看,又滑了下来,找了个铁桶,跃下船舱,船舷离⽔,此刻只剩下一尺多了。 他三人竟在死亡中突地发现了生机,这本是大大可喜可贺之事,但南宮平、风漫天以及那癫子面上却竟然全无半分喜⾊。 南宮平更是満心狐疑,忍不住问道:“你听了我那句话,便是死了,也怎样?” 那癞子呆了半晌,木然道:“便是死了,也觉得你可笑、可怜、可惜得很。” 南宮平失望地叹息了一声,出神许久,又忍不住问道:“怎会可惜得很?” 那癞子长⾝而起,走到船头,道:“我方才听你说起你朋友的名字,俱都是武林中声名响亮的侠士,就连叶曼青、王素素她们,也都是温柔美丽的女子,但梅 ![]() 南宮平面⾊大变,坐在地上,一言不发地连喝了几口酒,突地缓缓站了起来,缓缓走到那癫子⾝后,缓缓道:“无论你说什么,但我知道她是世上最最多情、最最温柔、最最伟大的女孩子。她为了要救别人,要保护别人,不惜自己受苦难受侮辱,她纵然声名不好,她年纪纵然比我大上许多,但她只要能让我跪在她脚下,我已完全心満意⾜。” 那癫子⾝子震了一震,没有回过头来。 南宮平目中一片深情,凝注着那癞子疮痕斑斑、肮脏丑怪的头顶,缓缓道:“她是个最 ![]() 那癞子双肩 ![]() 南宮平伸手一抹面上泪痕,突地悲嘶着道:“ ![]() 那癞子突地惨然呼道:“平…”反⾝扑到南宮平怀里。 南宮平紧紧抱着他的⾝子,亲着他头上癞疮,再也看不到他的丑怪,嗅不到他的脏臭,因为他已知道这最脏、最丑、最臭的癞子,就是那最真、最香、最美的梅 ![]() 梅 ![]() ![]() 南宮平満面泪痕,道:“我讨厌你,我讨厌你,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独自受苦?” 梅 ![]() 风漫天仍然端坐不动,头也未回,但在这冷漠的老人紧紧闭着的眼帘中,却也已流出了两行泪珠。 他纵然铁石心肠,却也不 ![]() 久别重逢的喜悦,误会冰释的喜悦,再加以死里逃生的喜悦,终是比深邃真诚的 ![]() 南宮平、梅 ![]() 风漫天看到这两小的柔情 ![]() ![]() ![]() ![]() ![]() 梅 ![]() 只见海上碧波 ![]() ![]() ![]() 人间这一切丑恶的事,都像是已离他们很远了。 一株⾼⾼的椰子树下,他们在倾诉着彼此的相思。 另一株⾼⾼的椰子树下,风漫天却在啜饮着仅存的苦酒,一阵 ![]() 那怪物“七哥”不知在何处寻来许多野果,又拾来一些椰子,但开壳一看,里面的⽔汁却已将⼲了,原来还是去年留下的。 梅 ![]() 海涛拍岸,配着她梦一般的语声,当真有如音乐一般… 南宮平叹息道,“谁想回去…” 突见梅 ![]() 南宮平心头一震,这两⽇来他连听两次“不好”,一次是中了 ![]() 梅 ![]() “七哥”瞪着一双野兽般的眼睛,瞬也不瞬地望着她,一言不发。 风漫天道:“梅姑娘向你问话,正一如老夫向你问话一样。那怪物”七哥“眼睛翻了两翻,道:“舱里海⽔冲 ![]() 梅 ![]() 风漫天面容木然,缓缓道:“我早已觉察出,但我唯愿你们在临死前这短短一段时期里,活得愉快一些,是以不忍说出来。” 南宮平茫然问道:“什么事?难道那两坛酒里,也下了毒么?” 梅 ![]() 她语声微顿,突然大声道:“风老前辈,得意夫人所施的 ![]() ![]() ![]() 南宮平忍不住道:“有何不同?” 梅 ![]() ![]() ![]() ![]() ![]() ![]() ![]() ![]() ![]() 风漫天垂目道:“老夫一个人活在这荒岛上,又有何意思,还不如陪你们一起死,大家在⻩泉路上,也落得热闹些。” 梅 ![]() 南宮平笑道:“我这条命本该早已死过许多次了,此刻不过是捡回来的,老天让我多活一段时候,让我见着了你,让我们还能痛痛快快享受这几个时辰,我还有什么不満意的。”他仰天一笑,又道,“何况,人生在世,若是堂堂正正地活了一生,叉有风老前辈这样的英雄,和你这样的女于陪着一起去死,当真是可庆可幸之事,我南宮平夫复何求?” 风漫天张目望了他一眼,森严的目光中,第一次有了慈祥的笑意,喃喃道:“好好…” 梅 ![]() ![]() 死亡!你虽是千古以来最最可怖之事,但你有什么值得骄做之处! 椰子树的 ![]() 梅 ![]() ![]() 南宮平道:“但…” 风漫天大声道:“但什么!此时此刻,⽗⺟之命,媒的而言,一概可以免了,待老夫強作冰人,让你们临死前结为夫 ![]() 南宮平、梅 ![]() ![]() ![]() ![]() 风漫天大奇道:“什么事,难道你不愿意?” 梅 ![]() 南宮平大惊道:“你…你…” 风漫天心念一转,忖道:“是了,梅 ![]() ![]() 这睿智的老人心念一转,便已将她这种患得患失矛盾到了极处的心情分析出来,当下冷笑一声,道:“梅姑娘,我先前只当你是个聪明的女子,哪知你却笨到极处,此时此刻,你竟然还想到这些。” 梅 ![]() 风漫天道:“你如此做法,难道真要与南宮平含恨而终,在羞辱痛苦中死去么?” 梅 ![]() ![]() 南宮平颤声道:“我…我当然愿意…”语声来了,喜极而涕。 风漫夭哈哈一笑,道:“两个孩子…”一手一个,将南宮平、梅 ![]() ![]() ![]() 他早已站起,此刻又换了个地方,大声道:“新郞官,新娘子行三拜礼,一拜天地,二拜鬼神,三拜⽗⺟…”忽然又移到南宮平、梅 ![]() 他一⾝竟兼了主婚、媒人、司礼三职,南宮平、梅 ![]() 要知道两人的婚事,在为世俗难容,若不是两人一起来到这荒岛,若不是有风漫天这样的磊落英雄強作冰人,他俩纵然彼此相 ![]() ![]() ![]() ![]() ![]() 风漫天哈哈一笑,道:“大礼已成,新郞倌新娘子,便该⼊洞房了。” 梅 ![]() 风漫天大笑道:“新娘子还怕羞么?” 这老人兴致 ![]() ![]() ![]() ![]() 那怪物“七哥”一直咧着大嘴在旁观望,此刻突然笑道:“等一等。” 众人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见他寻了一柄斧头,将船底的漏⽔处砍得更大了些,船中的海⽔,便自舱內流了出来,他又在船上拆下些木板,寻了些钉子,那艘船本已斜斜搁在海滩上,不一会舱中的海⽔全都流出,“七哥”便用木板将那船舱的破洞补好。大笑道:“我们陪新人一起上船,⻩昏涨 ![]() 风漫天含笑道:“近年来你果然聪明得多了…你们这对新人,还不快⼊洞房?” 南宮平、梅 ![]() ![]() 风漫天眼望着这一双佳偶,心中又何尝不在暗暗叹息,忖道:“这两人男才女貌,当真是天成佳侣,今⽇良辰美景,我能眼见他两人结成连理,本当是天大的喜事,怎奈会短离长,最多再过五、六个时辰,毒 ![]() “会短离长,会短离长…”他心中反反复复,只在咀嚼着这短短四个字里那长长的悲哀滋味,但却始终未曾说出口来,口中反而连声大笑着道:“今⽇万事大吉,只可惜少了两杯喜酒。” 他拉着南宮平、梅 ![]() 他手扶舱门,瞑目低语:“别了,别了…”只因他知道这舱门一关,彼此就永无再见之期。他黯然叹息一声,踱了开去,他要独自去 ![]() 他对“七哥”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哪知他话犹未了,舱门又开,南宮平、梅 ![]() 风漫天瞪起眼睛,大声道:“你两人新婚夫 ![]() ![]() 风漫天道:“谁要你们来陪,快去快去…”南宮平、梅 ![]() ⻩昏已临,海 ![]() ![]() … wWw.lAoHUXs.C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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