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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小说网 > 经典名著 > 子夜 作者:茅盾 | 书号:44642 时间:2017/12/6 字数:1536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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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満天乌云,闷热异常。已经是两点钟,万国殡仪馆还没把吴二姐小指定要的那种棺盖上装着厚玻璃可以看见老太爷遗容的棺材送来。先前送来的那口棺材,到底被二姐小和四姐小的联合势力反对掉了。⼊殓的时间不得不改迟一个小时。电话和专差,不断地向万国殡仪馆送去,流星似的催促着。吴府的上下人等,一切都准备好了,专等那口棺材来,就可以把这一天的大事了结。 吊丧的宾客也已经散去了许多。只剩下几位至亲好友,或者是⾝上没有要紧事情的人们,很耐烦地等候着送殓,此时都散在花园里凉快的地方,一簇一簇地随便谈话。 先前最热闹的大餐室前后,现在冷静了。四五个当差在那里收拾啤酒瓶和汽⽔瓶,扫去満地的⽔果⽪壳。他们中间时时 ![]() “三老爷真 ![]() “这就是他的脾气呀!——听⾼升说,早半天,三老爷在书房里大大的生气呢,厂里的帐房莫先生险一些儿吓死了!——再说,你们看老太爷的福气真不差!要是迟两天出来,嘿!——听说早上来了电报,那边的乡下人造反了!—— 三老爷的生气,多半是为着这个!” 说这话的,叫做李贵,本来是吴少 ![]() ![]() ![]() ![]() ![]() ![]() ![]() “今天的车饭钱就开销了五百六十几块。汽⽔啤酒,吃掉了三十打。” 另一个当差转换了谈话的方向。 “那么,三老爷回头给我们的赏钱,至少也得一千块了!” 又是李贵的声音。听得了“一千块”这三个字,当差们的脸上都放红光了;但这红光只一刹那,就又消失了。 ![]() ![]() 这是范博文,他那一脸没精打采的神气正不下于这些“失望”了的当差。站在屋子中间旋一个圈子,范博文喃喃地对自己说: “怎么!这里也没有半个人!——喂,李贵,你看见佩珊二姐小么?” 可是并没等李贵回答,范博文突然撒腿就跑,穿过了那大餐室的后半间,从后边的那道门跑到游廊上,朝四面看了一下,就又闯进那通到“灵堂”的门,睁大了他的找人的眼睛。“灵堂”里悄悄地没有声响;太太姐小们一个也不在,只有四五个“伴灵”的女仆坐在靠墙壁的凳子上,像一排黑⾊的土偶。吴老太爷的遗体停放在屋子央中,四围堆起了鲜花的小山;而在这鲜花“山”中,这里那里亮晶晶闪着寒光的,是五六座⾼大的长方形的机器冰。 范博文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赶快钻过那⽩布的孝帏,跑到“灵堂”前石阶上松一口气,仰脸望着天空。一种孤伶无依,而又寂寞无聊的冷味,灌満了他的“诗人的心”了。 石阶下,素牌楼旁边的一班“鼓乐手”此时都抱着乐器在那里打瞌睡,他们已经辛苦了半天,现在偷空合一下眼,在储蓄精力准备⼊殓时最后一次的大紧张。 范博文觉得什么都是不顺眼的,都是平凡恶俗。他简直有点生气了。恰在那时候,吴芝生从石阶下右首的柏油路上跑了来,満脸是发见了什么似的⾼兴的神气,看见范博文独自站在那里,一把拖住他就跑。范博文本能地跟着走,一面又是那句问话: “你看见佩珊么?” “回头再告诉你。可是此刻先跟我去看一件事——不!一幕活剧!” 吴芝生匆匆地说,拖住范博文穿过了一排密茂的丁香树,来到花园最东端的幽静去处。这里有玻璃棚的“暖花房”现在花房顶罩着芦帘的凉棚。花房左边是小小的三开间洋式平房,窗是开着,窗外都挂着⽇本式的印花细竹帘,一阵一阵的笑声从帘子里送出来。 “这是弹子房。我不 ![]() 范博文摇着头说。但是吴芝生立刻用手掩住了范博文的嘴巴,在他耳朵边轻声喝道: “不要嚷!你看,他们打的什么弹子呀!” 他们两个悄悄地走到一个窗子边,向里面窥望。多么快活的一群人呀! ![]() ![]() ![]() ![]() ![]() ![]() ![]() ![]() “不行,不行!揩油不是这么揩的罢?” 唐云山跟着就上前⼲涉,他的光秃秃的头顶上,还顶着徐曼丽的黑缎子⾼跟鞋。 于是一阵混 ![]() ![]() 范博文把吴芝生拉开一步,皱起眉头冷冷地说: “这算什么希奇!拚命拉了我来看!更有甚于此者呢!” “可是——平常⽇子⾼谈‘男女之大防’的,岂非就是他们这班‘社会的栋梁’么?” “哼!你真是书呆子的见解!‘男女之大防’固然要维持,‘死的跳舞’却也不可不跳!你知道么?这是他们的‘死的跳舞’呀!农村愈破产,都市的畸形发展愈烈猛,金价愈涨,米价愈贵,內 ![]() ![]() 看它⼲么?——还不如找林佩珊她们去罢!” 这么说着,范博文掉转⾝体就想走,可是吴芝生又拉住了他。 此时弹子房里换了把戏了。有人在 ![]() ![]() ![]() ![]() 吴芝生回头对范博文看了一眼,猛的一个箭步跳到那弹子房的门前,一手飞开了那印花细竹软帘,抢进门去,出其不意地大叫道: “好呀!新奇的刺 ![]() 立刻歌声舞姿以及那虾蟆跳都停止了,这荒乐的一群僵在那里。可就在这一刹那间,唢呐,笛子,大号筒的混合声音像舂雷突发似的从外面飞进来了!这是哀乐!吴老太爷⼊殓的时间终于到了。朱 ![]() “时候到了!走罢!” 经这一提醒,大家都拔起脚来就跑。周仲伟忘记了头上还顶着那双⾼跟鞋子,也跑出去了。徐曼丽⾚着脚在弹子台上急得 ![]() ![]() 这一伙人到了“灵堂”外时,那五层石阶级上也已经挤満了人了。満园子树荫间挂着的许多⽩纸灯笼此时都已经点上火了。天空是 ![]() ![]() 范博文接过香来,随手又丢在地下,看见人堆里有一条 ![]() 唐云山伸长脖子望了一会儿,就回头对孙吉人使了个眼⾊: “站在这里⼲什么?” “回老地方去罢?” “还是到大餐间去,我们抄后边的柏油路就行了。” 挤在孙吉人旁边的周仲伟说。同时他又用眼光去征求王和甫以及陈君宜的同意。 “你们留意到么?少了人了:雷参谋和 ![]() 朱 ![]() ![]() 大餐间里果然没有一个人。但通到“灵堂”去的正在大餐室前半间的那道门却关着。周仲伟跑过去拉开了这道门,扑面就闯进了大号筒,喇叭,唢呐,笛子的混合声,还有哭声和吆喝声。并且就在那门口,放着棺材以及其他的⼊殓用品。 周仲伟赶快将门掩上,回⾝摇着头说: “还是坐在这里罢。隔一道墙也还是一样!” 一面说着,他又从各人手里收齐了线香,一古脑儿 ![]() 朱 ![]() ![]() “节边收不起账,是受了战事的影响,大家都一样;难道你的往来钱庄不能通融一下么?” “磋商过好几次了,总是推托银 ![]() 陈君宜一边回答,就叹了一口气;仿佛那位不肯通融的钱庄经理的一副半死不活的怪脸相,就近在咫尺,同时,一团和气的杜竹斋的山羊脸也在旁边晃;陈君宜觉得这是一线希望。不料朱 ![]() “竹斋么?——哎!” “什么!你看来不成功么?我的数目不大,十二三万也就可以过去了。” 陈君宜急口问,眼光 ![]() ![]() ![]() ![]() “十二三万,你还说数目不大!我只要五六万,可是也没有办法。金融界看见我们这伙开厂的一上门,眉头就皱紧了。但这也难怪。他们把资本运用到 ![]() “对,对!周仲翁的话总算公平极了。所以我时常说,这是政治没有上轨道的缘故。譬如政治上了轨道,发公债都是用在振兴工业,那么金融界和实业界的关系就密切了。就不会像目前那样彼此不相关,专在利息上打算盘了。然而要政治上轨道,不是靠军人就能办到。办实业的人——工业资本家,应该发挥他们的力量, ![]() 唐云山立刻利用机会来替他所服务的政派说话了。他一向对于实业界的大小老板都是很注意,很联络的;即使他的大议论早就被人听 ![]() ![]() 但是他们的谈话不得不暂时停顿。从隔壁“灵堂”传来了更震耳的哀乐声和号哭声,中间还夹着什么木器沉重地击撞的声音。 这闹声一直在继续,但渐渐地惯了以后,大餐室里的人们又拾起那中断了的谈话线索。 満心都在焦虑着端 ![]() ![]() ![]() ![]() ![]() ![]() 这么想着的朱 ![]() ![]() “唐云翁,尽管你那么说,我总以为做标金做公债的人们别有心肝!未必府政发行了振兴实业的公债,他们就肯踊跃认购罢?行银的业务以放款为大宗,认购公债也是放款之一种;可是放款给我们,难道就没有抵押品,没有利息么?自然有的哪!可是他们都不肯放款,岂非存心——” “哈,哈,哈,哈——” 朱 ![]() ![]() ![]() ![]() “你们不要争论了。做生意的人,都想钱赚,而且想赚得 ![]() ![]() “可不是!他们的准备金大半变成了公债,那么公债起了跌风的时候,他们基本动摇,自然要竭力搜罗现款,——臂如说,放给朱 ![]() 唐云山赶快抢着又来回护他的主张了。这时周仲伟也在接下去说: “刚才孙吉人先生有一个主意,很有道理,很有道理!不是随便开玩笑的!” 这最后一句,周仲伟几乎是涨红了脸喊出来,居然把大家的注意都 ![]() ![]() “请吉翁讲出来罢!是什么办法?” 孙吉人却只是微笑,慢慢地 ![]() “这件事,吉翁和我谈过好几回了。说来也平常得很,就是打算联合实业界同人来办一个行银,做自己人的金融流通机关。现在內地的现银都跑到海上来了,招股也还容易, ![]() ![]() 王和甫本来嗓子极响亮,此时却偏偏用了低调,而且隔壁“灵堂”的喧闹声,也实在太厉害,所以大家都尖起了耳朵来听,方才听明⽩了。当真“说来也平常”!实业界联合同业办行银,早已有过不少的先例;只不过孙吉人的主张是联合各业而非一业罢了。眼前这几位实业家就不是一业,他们各人的本⾝利害关系就彼此不尽相同。在静听王和甫慢慢地申说的时候,各位实业家的敏捷的思想就立刻转到这一层了;各人心里替自己打算的心计,就立刻许多许多地涌上来。王和甫说完了以后,大家竟默然无言,哑场了好半晌。 最后还是并非实业家的唐云山先发言: “办法是错不了的。总得要联络各方面有力的人,大规模组织起来。我有一个提议,回头邀吴荪甫来商量。这件事,少了他是不行的。咳,众位看来我这话对么?” “对,对!我和孙吉翁本来就有这个意思。” 王和甫接着说,他的声音又和平常一样响亮了。 于是大家都来发表意见,渐渐地谈到具体办法方面去了。本⾝力量不很充⾜的陈君宜和周仲伟料想孙吉人——一位航商,王和甫——一位矿主,在银钱上总很“兜得转”;而孙王两位呢,则认定了洋行买办起家的周仲伟和陈君宜在海上的手面一定也很可观。但大家心里还是注意在吴荪甫。这位吴三爷的财力,手腕,魄力,他们都是久仰的。只有朱 ![]() ![]() ![]() ![]() 忽然一个新的主意在他思想中起了泡沫。他回头看看唐云山,恰好唐云山也正在看他。 “云翁,办行银是我们的自救,可是实业有关国计民生,难道府政就应该袖手旁观么?刚才云翁说,府政发行公债应该全数用在振兴实业——这自然目前谈不到,然而为救济某一种实业,发行特项公债,想来是应该办的?” 朱 ![]() ![]() ![]() ![]() “完了,万国殡仪馆的生活还不差!施了彩⾊以后,吴老太爷躺在棺材里就和睡着一样,脸⾊是红 ![]() ![]() 已经三点半了!” 两个当差此时送进点心盘子来。汽⽔,冰淇淋,冰冻杏酪,八宝羹, ![]() 丁医生将那些点心仔细看了一回,摇着头,一点也不吃。他的讲究卫生,是有名的。唐云山正想取笑他,忽然有一个女仆探头在大餐室后边的门口说:“请丁医生去。”原来是吴少 ![]() ![]() “真来得凑巧!有大计画和你商量呢!是这位孙吉人先生和王和甫先生的提议。” 孙王两位谦逊地笑了笑,就把刚才谈起想办行银的事,约略说了个大概,王和甫伸出右手的大拇指,斜指着唐云山哈哈地笑着,又加了几句: “我们不过是瞎吹一顿,不料唐云翁立刻又拉上了您三爷了。今天您辛苦得很,我们改天再谈罢。” “就是今天!办起事来,荪甫是不知道疲倦的!” 唐云山反对。比谁都热心些的样子,他一面招呼大家都到大餐室的后半间里,一面就发挥他的“实业家必须团结,而使政治上轨道”的议论;他认为联合办行银就是实业家大团结的初步。 吴荪甫先不发表意见,听任唐云山在那里夸夸而谈。眼前这几位实业家的资力和才⼲,荪甫是一目了然的;单靠这几个人办不出什么大事。但对于自己,荪甫从来不肯“妄自菲薄”有他自己加进去,那情形当然不同了;他有手段把中材调弄成上驷之选。就是不知道眼前这几个人是否一致把他当首领拥戴起来。这么在那里忖量的吴荪甫就运动他的尖利的眼光观察各人的神⾊。只有朱 ![]() ![]() “ ![]() ![]() “吓,荪翁说的哪里话呀!大家都是 ![]() 朱 ![]() ![]() “诸位都不要太客气。兄弟原来的意思是打算组织一个行银,专门经营几种企业。人家办行银,无非 ![]() 只是兄弟一个人也还是心有余而力不⾜!” 料不到孙吉人还蔵着这一番大议论,直到此时方才说出来,陈君宜和周仲伟愕然相顾,觉得这件事归 ![]() ![]() 只有吴荪甫的眼睛里却闪出了奋兴的光彩。和孙吉人尚属初 ![]() ![]() 当下吴荪甫的尖利的眼光望定了孙吉人的脸孔,沉静地点着头;可是他还想要知道王和甫的气魄有多么大;他回过脸来看着左边的王和甫,故意问道: “和翁的⾼见呢?” “大致差不多。可是我们的目的尽管是那么着,开头办的时候,手段还得圆活些。要人家投资到专办新企业的行银,恐怕目前的局面还不行;开头的时候,大概还得照普通行银的办法。” 王和甫仍是笑嘻嘻地说。他的老是带几分开玩笑似的笑嘻嘻,和孙吉人的沉默寡言是很相反的。他有北方人一般的诙谐气质,又有北方人一般的肯死心去⼲的气质。 吴荪甫笑起来了;他把两个指头在他坐椅的靠臂上猛击一下,毅然说: “好罢!有你们两位打先锋,我跟着⼲罢!” “三爷又说笑话了。我和吉翁专听您的指挥。” “哈,你们三位是志同道合,才均力敌!这三角恋 ![]() 唐云山 ![]() “依我看来,你们三位何不先组织起一个银团来——” 这么说着,他又回头招呼着朱 ![]() “哎,—— ![]() 静听着的三位,本来都以为孙吉人那样大而无当的计画未必能得吴荪甫赞成的,现在听出了相反的结果来,并且又凑着唐云山巴巴地来问,一时竟无言可答。莫说他们现时真无余力,即使他们银钱上活动得转,对于那样的太野心的事业,他们也是观望的。 情形稍稍有点僵。恰好当差⾼升进来请吴荪甫了: “杜姑老爷有请。在对面的小客厅。” 吴荪甫似乎料到了是什么事,站起来说过“少陪”立刻就走。但是刚刚跑出大餐室的门,后边追上了朱 ![]() “杜竹翁那边到期的押款,要请荪翁居中斡旋。” 吴荪甫眼睛一转,还没回答,朱 ![]() “只要展期三个月,也是好的!” “前天我不是同竹斋说过的么?大家都是至好,能够通融的时候就得通融一遭。只是据他说来,好像也困难。银 ![]() ![]() “那么我只有一条路了:宣告破产!” 朱 ![]() ![]() ![]() ![]() “何至于此!你的资产超过你的债务,怎么谈得到破产呢!” “那么,还有第二条路:我就停工三个月!” 这句话却使吴荪甫险一些变了脸⾊。他知道目前各丝厂的情形,就像一个大火药库,只要一处爆发了一点火星,立刻就会蔓延开来,成为总同盟罢工的,而他自己此时却正在赶缫抛售出去的期货,极不愿意有罢工那样的事出来。这一切情形,当然朱 ![]() ![]() “我总竭力替你说。究竟竹斋肯不肯展期,回头我们再谈罢。” 不让朱 ![]() ![]() 杜竹斋在小客厅里正等得不耐烦。他嗅了多量的鼻烟,打过两个 ![]() ![]() ![]() “什么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么?” 吴荪甫还是狞笑,不回答。关上了门,十分疲倦似的落在一张沙发里,他这才说: “简直是打仗的生活!脚底下全是地雷,随时会爆发起来,把你炸得粉碎!” 杜竹斋的脸⾊立刻变了。他以为自己的预料不幸而中了。可是吴荪甫突然转了态度,微微冷笑,什么都不介意似的又加了一句: “朱 ![]() “原来是朱 ![]() 杜竹斋心头一松,随即打了一个大 ![]() “是呀!你刚才看见的。他要求你那边的押款再展期三个月——好像还是至少三个月!这且不谈,他竟打算用手段,什么‘宣告破产’,什么‘停工’,简直是对我恫吓。他以为别人全是傻子,可以随他布摆的!” “哦——你怎样回答他呢?” “我说回头再谈。——可是,竹斋,你让他再展期么?” “他一定不肯结清,那也没办法。况且说起来不过八万块钱,他又有抵押品,中等⼲经一百五十包。” 杜竹斋的话还没说完,吴荪甫早已跳起来了,像一只正要攫食的狮子似的踱了几步,然后回到沙发椅里,把 ![]() “何必呢?竹斋,你又不是慈善家;况且犯不着便宜了朱 ![]() “照你说,怎么办呢?” 对于丝厂管理全然外行的杜竹斋听得不耐烦了,打断了吴荪甫的议论。 “怎么办?你再放给他七万,凑成十五万!” “啊!什么!加放他七万?” 杜竹斋这一惊愕可不小,⾝体一跳,右手中指上老大一堆鼻烟末就散満了一⾐襟,但是吴荪甫微笑着回答:“不错,我说是七万!但并不是那八万展期,又加上七万。到期的八万仍旧要结帐,另外新做一笔十五万的押款,扣去那八万块的本息——” “我就不懂你为什么要这样兜圈子办?朱 ![]() “你听呀!这有道理的。——新做的十五万押款,只给一个月期。抵押品呢,厂经,⼲经,灰经,全不要,单要⼲茧作抵押;也要规定到期不结帐,债权人可以自由处置抵押品。——还有,你算是中间介绍人,十五万的新押款是另一家,——譬如说,什么银团罢,由你介绍朱 ![]() 说完后,吴荪甫凝起了他的尖利的眼光,不转眼地望着杜竹斋的山羊脸。他知道这位老姊夫的脾气是贪利而多疑,并且无论什么事情不能 ![]() ![]() ![]() 但此时,小客厅后方的一道门开了,进来的是吴少 ![]() ![]() ![]() ![]() ![]() “照你说的办罢。——然而,荪甫,抵押品单要⼲茧也不稳当,假使朱 ![]() 吴荪甫不 ![]() “竹斋,你怕抵不到十五万,我却怕朱 ![]() ![]() 所以现在非把他的茧子挤出来不行!” “你这人真毒!” 吴少 ![]() ![]() ![]() ![]() ![]() 杜竹斋和荪甫互相看了一眼,同声大笑。 “这件事算是定规了——刚才找你来,还有一件事,…哦!是赵伯韬来了电话,那边第一步已经办好,第二步呢,据说市场上有变化,还得再商量一个更加妥当的办法。他在华懋第二号,正等我们去——” “那就立刻去!还有一个银团的事,我们到车子里再谈罢。” 吴荪甫⼲⼲脆脆地说,就和杜竹斋跑出了小客厅;一分钟后,汽车的马达声音在窗外响了。 这里,吴少 ![]() ![]() ![]() 但这样的“仲夏夜的梦”照例是短促的。⽗亲和⺟亲的相继急病而死,把“现实”的真味挤进了“密司林佩瑶”的处女心里。然而也就在那时候,另一种英勇的热烈悲壮的“暴风雨”轰动全世界的“五卅运动”牵引了新失去她的世界的“密司林佩瑶”的注意。在她看来庶几近于中古骑士风的青年忽然在她生活路上出现了。她是怎样的半惊而又半喜!而当这“彗星”似的青年突又失踪的时候,也曾使她怎样的怀念不已! 这以后是—— 想到这里的吴少 ![]() ![]() ![]() ![]() ![]() 生学时代从英文的古典文学所受的所酝酿成的憧憬,这多年以来,还没从她的脑膜上洗去。这多年以来,她虽然已经体认了不少的“现实的真味”然而还没⾜够到使她知道她的魁梧刚毅紫脸多疱的丈夫就是二十世纪机械工业时代的英雄骑士和“王子”!他们不像中古时代的那些骑士和王子会击剑,会骑马,他们却是打算盘,坐汽车。然而吴少 ![]() ![]() “有客!” 忽然笼里的鹦鹉叫了声不成腔的话语,将吴少 ![]() ![]() ![]() ![]() 吴少 ![]() ![]() ![]() ![]() ![]() “雷参谋!请坐。——是找荪甫罢,刚才出去。”“我看见他出去。吴夫人。他留我在府上吃过夜饭再走。” 雷参谋用柔和恭敬的声音回答,却并不就座,站在吴少 ![]() ![]() ![]() ![]() ![]() ![]() 吴少 ![]() ![]() 暂时两边都没有话。一个颇僵的沉默。 雷参谋把眼光从吴少 ![]() ![]() ![]() “吴夫人!明天早车我就离开海上,到前线去;这一次,光景战死的份儿居多!这是最后一次看见你,最后一次和你说话;吴夫人!这里我有一件东西送给你!” 说到最后一句,雷参谋抬起头,右手从⾐袋里 ![]() ![]() ![]() 这是一本破旧的《少年维特之烦恼》!在这书的揭开的页面是一朵枯萎的⽩玫瑰! 暴风雨似的“五卅运动”初期的生学会时代的往事,突然像一片闪电飞来,从这书,从这⽩玫瑰,打中了吴少 ![]() ![]() 雷参谋苦笑,似乎叹了一口气,接着又说下去: “吴夫人!这个,你当做是赠品也可以,当做是我请你保管的,也可以。我,上无⽗⺟,下无兄弟姊妹。我,又差不多没有亲密的朋友。我这终⾝唯一的亲 ![]() 突然间吴少 ![]() ![]() 雷参谋也是一顿,但立刻更急促更坚定地说下去: “吴夫人!我选中了你!我想来你也同意!这朵花,这本书的历史,没有一刻不在我的心头!五年前,也是像今天这么一个不寻常的薄暮,也是这么一个闷热的薄暮,我从一位最庄严最⾼贵最美丽的人手里接受了这朵花——这是我崇拜她的报酬;这本书,《少年维特之烦恼》,曾经目击我和她的——吴夫人,也许你并不反对说那就是恋 ![]() ![]() 此时雷参谋的声音也有点抖了,几点汗珠透出他的额角。他回过一口气来,颓然落在最近的椅子里。吴少 ![]() ![]() 雷参谋苦笑着,忽然像和⾝子里的什么在斗争着似的把 ![]() ![]() ![]() ![]() “吴夫人!我有机会把这段故事讲给你听,我死也瞑目了!” 说完,雷参谋举手行一个军礼,转⾝就走。 “雷鸣!雷鸣!” 吴少 ![]() ![]() 雷参谋站住了,转过⾝来。可是吴少 ![]() ![]() ![]() ![]() ![]() ![]() ![]() ![]() ![]() ![]() “哥哥哟!” 笼里的鹦鹉突然一声怪叫。 偎抱着的两个人都一跳。吴少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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