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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中国误会了袁世凯 作者:吕峥 | 书号:49747 时间:2020/2/7 字数:24104 |
上一章 )1( 底班洋北成建,争党势借 章五第 下一章 ( → ) | |
南海牌谣言制造机 4月17⽇,《马关条约》签署。消息传到京北,举国 ![]() 时值十八省举人在京会试,三十七岁的广东南海考生康有为(1858—1927)夜一之间赶写了万言书,要求光绪“下诏鼓天下之气,迁都定天下之本,练兵強天下之势,变法成天下之治”,在一千二百名举人的联署下,递呈都察院,史称“公车上书” 公车不是共公汽车,而是官府的马车。汉代通过“察举”选拔员官,地方贤才被推荐去京师做官的,都要由朝廷派公车接 ![]() 甲午年“公车们”确实上书了,但同《华新词典》里“公车上书”一词 ![]() 原因是康有为的人品实在不敢恭维。 1923年,六十多岁的康圣人跑到陕西去讲学,受到陕西督军刘振华的热情款待。 在游览卧龙寺时,康有为发现一本明代御赐的《碛砂蔵经》,眼前一亮,先以金钱动之,再以自己所蔵的三本经书 ![]() ![]() 谁知急不可耐的康有为当晚就派弟子张扶万带着十七辆大车浩浩 ![]() ![]() 定慧得知后忙从寺外赶回,已然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张扶万扬长而去。 不久,风声走漏,各界哗然,纷纷斥责康有为,要求其退还经书。愤怒的群众还自发撰写蔵头诗讽刺道“老而不死是为(贼),家国将亡必有(妖)”,合起来便是“贼妖有为” 陕西民人显然低估了南海圣人的心理素质,人行走江湖数十载,以至于江和湖都被污染了。此事拖到第二年开舂,觉得窃书不算偷的康有为带着心 ![]() 要不是众人围追堵截,在潼关拦下他,国有资产就又流进人私 ![]() 当然,康有为不是孔乙己,能耐远不止于此。他最擅长的还是讲故事,希区柯克见了也自愧弗如。 康有为和梁启超召集一千二百名举人在京北松筠庵举行集会,时为条约签订后第五天。 现场群情 ![]() 康有为出示草就的《上今上皇帝书》,內容包括拒和、迁都、变法。众人挨个签名,并于十天后(5月2⽇)在康、梁的率领下,齐集都察院门口投递。 而都察院则以光绪已在合约上用玺,事情无可挽回为由,拒绝接受。 戏剧冲突的确抓人,然而,真相却是,康有为 ![]() 清朝民人享有集会的自由。不过,实地考察一番便会发现,松筠庵(杨继盛故居)巴掌大的地方,容纳一千人非常困难。即使勉強挤下,也是人贴着人,且分散于各个房间,何谈集会? 唯一可以确证的上书是由梁启超组织的,只煽动了八十多个广东举人,而同一时间陈景华导领的上书则联合了将近三百名粤籍举人。康有为自封公车上书的领袖,其影响力却不过尔尔。 如果表演仅限于此,还可以理解为康有为 ![]() 首先,光绪盖玺的⽇期是5月3⽇,而在康有为的记载里,5月2⽇都察院的人就未卜先知地告诉他说皇帝已经盖玺。 其次,都察院三个堂官裕德、寿昌和沈恩嘉都反对议和,底下二十多个御史更是轮番上折子,不眠不休。 此外,仅5月2⽇一天,都察院就向朝廷代奏了十五件来自员官和举人的上书。试问这般呕心沥⾎主战的家国机关,有何必要同一个康大炮作对? 整天觉得世人皆醉我独醒的康有为其实忽略了一点:⾼层也分左中右。 成立于半年前,旨在架空北洋的战时机构督办军务处(最⾼军事委员会)尚未撤销,五个大佬(复出的奕訢、庆亲王奕劻、翁同龢、李鸿藻以及兵部尚书荣禄)里除奕訢和奕劻主和外,其余三人全部反对签约。 这显然不是康有为所处的层面能够了解,他也就知道军机大臣孙毓汶是个主和派。 问题是扫大街的都知道。 当面对內外 ![]() ![]() ![]() 虽如此,康有为的 ![]() 据时任翰林院庶吉士的胡思敬描述: 有为⾝材⾼大,胡须修长,目光炯炯 ![]() 康有为是在同乡凌福彭(军机章京)的介绍下认识的张荫桓,这也是张荫桓人生噩梦的开始。 张没有科举功名,早年花钱捐了个知县,全靠实⼲一步步爬到⾼位,结果就遇到了让他一见倾心的命中煞星:最佳损友康有为。 学问大、口才好、心气⾼,招招命中尊师重道的张荫桓的软肋,从此,为康有为奔波劳碌,披星戴月… 康有为考中进士,想当状元,天天求张荫桓帮他运作,结果被阅卷大臣斥退;康有为想巴结翁同龢,苦无门路,张荫桓立刻代为引荐。 如此任劳任怨的下场便是受政变牵连,流放三千里,客死异乡。引为至 ![]() ![]() 要不是张荫桓有写⽇记的习惯,无名英雄多半当定了。 更扯的是,张荫桓遇人不淑也就罢了,还把好友孙毓汶搭了进去。 ⾝兼“位⾼”与“主和”两大因素的孙毓汶被康编剧塑造成了大反派:他千方百计地阻挠康有为的行动,在松筠庵集会时派翰林院编修⻩某前去砸场。 ⻩某单 ![]() 坏人当道,只因好人还不够努力 事实上在1895年,拒和不是少数派报告,而是终南捷径。 比如翰林院编修王荣商,就因声嘶力竭地拒和,半个月內跳了两级,擢为侍讲。 当年夏天,康门弟子编写的《公车上记书》出版,梁启超作序。序言中只字不提康有为是公车上书的导领者——盖因时议未消,当事者众,忌惮舆论,不敢造假。 而这,才是事实的真相。 真相杀手康有为又开始炒作《公车上记书》,说此书“为人传抄,刻遍天下”——这可真是⾼估了国人对时政的热情。 图书市场上卖得最好的书永远是成功学和养生,康有为想逆市而为,其结果便是《公车上记书》一再滞销。《申报》上六次声势唬人的广告显示,两个月內,该书售价便从两角跌到四分。 可能你会问,康有为好歹也是搞国学的,为什么思想品德不及格? 要怪就怪他投错了胎,生在一个无论你搞什么先得被当时万恶的教育体制搞一遍的时代。 从小博览群书的康有为在广州府连考三次,十六岁才混了一个秀才凭文。 科海无涯,没有最惨,只有更惨。就在同一个考场,三战三北的洪秀全精神裂分,发疯去找上帝寻求安 ![]() 由此可见,康有为的心理素质还是值得大家学习的。 这也难怪。据他回忆,自己出生时有异兆(大火⾚流星,子夜吾始生);年轻坐静时有幻象(忽见天地万物皆我一体,大放光明,自以为圣人)。 而这类始终坚信天将降大任于己的人,一般不是待在疯人院便是颠倒众生腾折天下。 上天似乎在考验康有为的耐心,以确定他就是那个“Chosen One”于是,接下来十三年里,康同学的⾝影辗转出现在广州和京北的考场,其结果却是六考六败。 1893年,⽑泽东都出世了,康有为已经三十六岁。搁现在,这把年纪考公务员都不让报名了。 所幸心力強大,硬是拼了老命再进考棚。 居然,就中了。 此后一帆风顺,时隔两年竟⾼中进士。 真可谓旦夕祸福转念间。 其实也不奇怪,县试(考秀才)和乡试(考举人)注重文采,文学天才加点八股训练便可应付,像梁启超这种“笔端常带 ![]() 至于中进士、点翰林,则必须学富五车真知灼见,光靠耍笔杆子是糊弄不过去的。因此,不通的举人随处皆有,狗 ![]() 而康有为的问题在于,积累甚广,想法很多,文字功底却并不出众,故常年困厄于地方。 十年寒窗,康秀才追随理学大师朱次琦精研宋明理学,进而由儒⼊佛,旁及西学。在朱老师病死后又四处游历,访名山大川, ![]() 英国治下的港香吏治清廉、街道整洁,康有为深受刺 ![]() ![]() ![]() 这些书大多出自海上的广学会。 由赫德任董事长、李提摩太任总⼲事的广学会在推广基督教的同时,编译出版了大量政治、科学类书籍,并发行《万国公报》,传播西方自由主民之观念,呼吁清廷实施政治体制改⾰。 通过在科场外免费发放和对员官赠书,广学会影响了一大批社会精英。1894年,李鸿章作序、李提摩太所著的《泰西新史揽要》风行国全,仅四川一省就有十九种盗版。 同时,广学会经常举办有奖征文,命题广泛,无所不包。康有为参加过一次,得了个末等奖。 但很明显他的志向不在新概念作文大赛上。1888年,康有为再次上京,参加顺天府乡试。 开考前,三次登门求见內阁大学士徐桐(1819—1900)。 徐桐家住东 ![]() 曾任同治帝师的徐桐极端守旧,《清史稿》说他“恶西学如仇”并且极端昏聩,曾言“西班有牙,葡萄有牙,牙而成国,史所未闻,籍所未载,荒诞不经,无过于此” 听说有个家国叫美利坚后又不⾼兴了:“我大清什么都美,国美有什么可美的?我大清什么事都顺利,国美有什么可利的?我大清军队无坚不摧,国美有什么可坚的?” 作为道光年间的进士、倭仁的弟子,徐桐在学术上的造诣远逊其师,亦不如李鸿藻和翁同龢。整天拿着一本《太上 ![]() ![]() 两个头脑不太正常的人碰到一起就是出闹剧。 徐桐拒了康有为三次,又派人来问他究竟有何要紧话说。康有为写了一封措辞乖张的信,拍徐桐马 ![]() 徐桐被 ![]() 科场再次失利的康有为开始遍访京城权贵,兜售他的变法万言书《上清帝第一书》。 后世论及此疏,多称其主旨为“要求实行资产阶级改良”——就算训练有素的职业影评人,要想过度阐释到这种程度,还是很困难的。 上书约五千字,无非外夷 ![]() ![]() 按规定,秀才上书必须由国子监代呈。恰好国子监祭酒盛昱是翁同龢的门生,于是,康有为的宏文摆到了翁的案头。 要不是撞上敏 ![]() 已和奕譞达成共识的翁同龢在等。再等一年,光绪大婚亲政之后,一切都将明了。因此,在这个节骨眼上,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唯愿权力能顺利 ![]() ![]() 当晚的⽇记里,翁同龢表明了自己拒绝呈递康文的原因:言语讦直,于事无益,只会徒生衅端。 最好与最坏的创造了历史,平庸之辈繁衍了种族愤青再不靠谱,也比善变的女人可靠。 1889年的大婚拉开了帝后两 ![]() 都知道光绪喜 ![]() 并且,按理说归政了就应该搬到专供先皇遗孀居住的慈宁宮去,慈禧却跑到宁寿宮,权力隐喻不言自明——此宮是乾隆为自己退居太上皇后打造的养老之地。 而且是不 ![]() 朝廷的人事安排也萧规曹随,不愿 ![]() 十几年的骂人经验,文字已玩儿到登峰造极的境界。屠仁守在疏中祭出了屠龙术:太后归政在即,朝廷政务繁忙,请求明降谕旨,依照⾼宗皇帝(乾隆)当年训政的旧例,以后外省的密折、廷臣的封奏,仍然要写“皇太后圣鉴”的字样,恳请皇太后阅览批示后,方能施行。 表面看切合慈禧心意,实际上屠仁守在御史中素以刚直不阿闻名,砍起人来堪比屠龙刀,江湖人称“西台孤凤” 这样的人,对曲学阿世不 ![]() 慈禧明⽩,摆在眼前的是一个圈套。如果同意屠仁守的奏章,意味着自己在悍然挑战祖制,以后宮女流的⾝份自比乾隆,拒不归政;若不同意,则需明确表示自己归政的同时,也肯放权。 正确答案其实只有一个。慈禧违心地下旨说:览奏极其骇异!垂帘听政乃权宜之计,岂可与⾼宗皇帝的训政相提并论? 屠仁守被撤职查办,但他自爆的目的已经达到,气得慈禧天天对翁同龢发牢 ![]() 但在光绪看来,慈禧 ![]() 为此,还专门找翁同龢商量,说醇亲王的病御医无可奈何,朕私下延请的民医徐某诊治后倒大有转机。谁知宮中竟传旨,不许醇亲王服用徐某所开之药。 翁同龢仓促间不知如何回答,光绪断然道:“朕的意思是,仍服徐方。” 迨至大婚,皇帝的不満终于公开发作。 对包办婚姻,光绪虽没有像五四青年那样勇敢地说不,但在婚后第四天,借口生病,把原定在太和殿宴请皇后家族的筵席撤销,将菜肴分赐给京城的王公大臣,一时引发坊间无数议论… 从1894年起,慈禧开始常住颐和园。帝后之争最终以恐怖制衡的结构固化下来。 事先请示:无论请安、侍膳,还是陪看戏,都是以孝道之名,行控制之实。 事后汇报:光绪有立独的朱批权、口谕权,但在处置后的第二天必须向慈禧报告。 这就好比皇帝在一座玻璃房里办公,太后虽在远处,仍可大致看个清楚。不过必须承认,再透明的玻璃房也有一些暗角。 回到康有为,1888年的受挫实与政治气候不宜有关。蹭蹬了一年半,一事无成的他颓然离京,临别之际还口占一诗,其中恶狠狠道:虎豹狰狞守九关,帝阍沈沈叫不得。 又把账算到了虚拟的顽固派头上。 康有为开始考虑转型,在给刑部主事、著名学者沈曾植的信中写道:“我无土地,无民人,无事权,为之奈何?或者托于教乎?” 沈曾植见他可怜,一片好心,把王闿运的弟子廖平(1852—1932)所著的《今古学考》借给了他。 结果就轮到廖平倒霉了。 在那个动 ![]() 廖平早年考秀才拔得头魁,受到时任四川学政张之洞的赏识,把他调到自己手创的尊经书院着力栽培。 继任院长是王闿运,廖平跟着他打下了扎实的经学底子。 就在康有为灰溜溜地离京的同时,廖平踏踏实实地考上了进士。 当了个把月內阁中书觉得没劲,正好已调任两广总督的张之洞创办了广雅书院,极力延请廖平。 他想都没想,收拾行囊上路。 论办实业,张之洞不如李鸿章;但论精神文明建设,张探花还是锐意进取,既快且狠的。督两江时,江宁候补知府陈锐曾找过他。 以诗见长的陈锐先找到的是陈三立(陈寅恪之⽗)。陈三立之⽗陈宝箴时任湖南巡抚,政声卓著,和张之洞私 ![]() 陈三立屡向张之洞推荐陈锐,意 ![]() 计定⼊见。张之洞问:“汝善何种文学?” 陈锐:“古文。” 张:“古文习何文?” 陈:“八大家。” 张:“八大家喜读何家?” 陈:“韩昌黎。” 张:“韩文最喜何篇?” 陈:“《原道》。” 张之洞连声道:“原道、原道…” 语未终,举杯送客。 陈三立得到的反馈是:陈锐不佳。 《原道》是韩愈为了扬儒抑佛而作,虽被奉为经典,但主旨异常保守(圣人出而救万民于⽔火)。 张之洞的思想显然不保守。他是保守中的前行者,前进中的保守派。 常年搞意识形态使他对西方的认识比一般的洋务派更深。体用分离让他敢在教育上实施改⾰,培育新式人才,舆论相对宽容。但一涉及政治现实,立刻勒马回缰。 因此,把两边各打一 ![]() 一切假知识,比无知更危险 康有为看完《今古学考》,非常震惊,立刻跑回广州找到廖平,诉说自己如⻩河滥泛延绵不绝的崇拜之情。 廖平面无表情地听他叨叨完,摸出两篇草稿,说自己已经推翻了原来的观点。 康有为抢过稿纸一看,标题是《知圣篇》《辟刘篇》。 治《公羊》的你伤不起。 在遥远的秦代,始皇进行了“书同文”的改⾰,尽废六国文字,统一使用秦国的隶书。 焚书坑儒后,“挟书之 ![]() 到了汉初,从舂秋战国流传下来的“古书”近乎绝迹——除非你扛着洛 ![]() 就算真的挖出来两本,拿到孔夫子旧书网去晒,望着天书一般的六国古文,恐怕也没人敢买。 《公羊传》的情况比较特殊,虽被归在“今文经”里(用的隶书),但其思想渊源成形于战国时的齐国人公羊⾼。 此人据说是子夏的弟子。“孔门十哲”之一的子夏被普遍认为是孔子之后最早具有法家倾向的儒家学者。 而这,也深刻地影响了公羊⾼。 作为家学,公羊学一直口传心授。传至汉景帝时,公羊⾼的玄孙公羊寿将之付诸纸面,定稿出版,是为《公羊传》。 时至武帝,独尊儒术,释《舂秋》的比比皆是,又以公羊派和穀梁派为泰山北斗,宛若少林武当。 当年华山论剑,穀梁派⾼手瑕丘江公败给了公羊派⾼手董仲舒。在武帝的钦定下,公羊学从此成为官学。 君之所向,天下趋焉。加之公孙弘以草民之⾝精研公羊,竟官至丞相,这对读书人的刺 ![]() 供养之所便是官办的太学,在里面混个“五经博士”当,外放內迁均可做大官。久而久之,潜心学术者寡,征逐名利者众。 有识之士开始寻求突围。 比如东汉最牛的学者郑玄,就因不満太学里的官僚主义和课题贫乏,四处求学,遍览群经,终成一代宗师。 早在郑玄之前,西汉末年的刘歆(公元前50—公元23)就对这帮学霸发起过烈猛的挑战。 刘歆是皇室宗亲,其⽗刘向乃著名学者。家学渊源使其素有神童之名,受汉成帝召见后,随刘向整理家国图书馆的馆蔵。 图书馆作为人类智慧的宝库,待久了往往有意想不到的奇效。博尔赫斯就因常年担任阿 ![]() 西汉的家国图书馆保存了许多稀世的六国古书。刘歆皓首穷经,先是整理出一本《山海经》。又将图书分门别类,撰写目录和简介,搞出一本《七略》,堪称目录学始祖。 工作之余还研究一下数学,将圆周率推衍到了3。15。 最重要的发现是《左传》。 此书在民间一直有流传,但影响不大,读者皆以寻常史书视之。但刘歆不这么看,他重新校勘了馆蔵的古本《左传》,认为终于找到了对付以研究《公羊传》为生的今文家的利器。 作为今文经学,代代相传的公羊学其主旨是否发生流变?而且,即使公羊⾼真是子夏的弟子,隔了两代人,《舂秋》的真义他能洞悉多少? 《左传》则不然,成书于舂秋,作者左丘明是孔子的好友。《论语》中有“巧言令⾊、⾜恭(以过度谦敬取媚于人),左丘明 ![]() ![]() 谁的可信度更⾼,一目了然。 刘歆的发难太学里的腐儒无法回答(“不肯置对”),对他要求把《左传》列⼊官学的呼吁更是惧恨 ![]() ![]() 回到文本本⾝,今文经学和古文经学的杰出代表《公羊传》与《左传》,其间的差别不啻天渊。 《公羊传》可谓六经注我的典型。 打着阐释《舂秋》的旗号,发挥出孔子做梦都想不到的“微言大义”,不 ![]() 虽然很假,但实践证明,在一个充斥着谎言的家国里,虚伪往往比实真更全安有效。 深谙此理的汉武帝在准备同匈奴开战时,面对跪阻的群臣,便祭出了《公羊传》。 他援引的是“庄公四年”的事,《舂秋》上记载了一句话:纪侯大去其国。 寥寥六字,《公羊传》解释出了三百多个字… 首先补充了一些史料,说“大去”就是灭国的意思。纪国被齐国给灭了,下手的是齐襄公。 之所以隐去“凶手”的名字,是为贤者讳。齐襄公谈不上贤良,但在这场戏里的表现值得肯定。 他和纪国没什么过节,下此“毒手”是为了替祖宗报仇。当年,九世祖齐哀公被周天子下令扔到锅里给煮了,原因是周天子听信了纪国导领人的谗言。 也许你会问,当今纪国的国君又没得罪齐国啊,襄公把人灭国了,这不是迁怒吗? 《公羊传》杀气腾腾地回答你:“话不能这么说。要是齐哀公被冤枉时,央中有一位圣明的天子,早把 ![]() 这就是著名的“九世复仇”乍一看的确符合《舂秋》⾎亲复仇的原教旨。但是你信吗?反正我不信。 齐襄公又不是齐桓公。此公征伐无度,言而无信,跟自己的妹妹 ![]() ![]() 刘彻引用此例就更可笑了。当年“⽩登之围”刘邦确实遭匈奴欺负,但毕竟完好无损地回来了,跟齐哀公被煮成 ![]() 况且,《公羊传》描述的是先秦封建社会的现实: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 齐襄公再不济也能以“替天子行道”的名义伐纪,刘彻征匈奴喊喊“犯強汉者虽远必诛”没问题,搬出《公羊传》则显得生拉硬套。 公羊三世说 如果和萧望之的故事对比着看,更显荒谬。 汉宣帝时,匈奴发生內 ![]() 宣帝拿不准,请教御史大夫萧望之。萧是海內名儒,按理说打击落后文明,维护华夏正统应该责无旁贷,没想到他抛出三个字:打不得。 萧望之引述的是《舂秋》里关于士匄(gài)的一则事例:晋士匄帅师侵齐,至榖,闻齐侯卒,乃还。 晋国的士匄率军攻打齐国,行至穀这个地方,听说齐侯翘辫子了,于是收兵回国。 表述非常平静,《公羊传》却又不淡定了,说《舂秋》在表扬士匄不攻打正在办丧事的家国。 以当孔子肚子里蛔虫为荣的公羊氏振振有辞道:“玄机就在那个‘还’字里。这是个好字眼啊,真是寓褒贬于一字之中。” 品不出“还”字隐含了什么 ![]() 这才是要表达的主题: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萧望之以“不能趁人之危”劝阻了皇帝打匈奴;汉武帝用“世仇不共戴天”论证了必须打匈奴。同一本书里得出了完全相反的观点。看来对汉朝人而言,学好《公羊传》,走遍天下都不怕。 理论只是一张⽪,真相往往出自现实的考量。正因为有刘彻的穷兵黩武打下的基础,汉宣帝才敢言“王霸杂糅” 汉匈之争延绵一百多年,双方都已打疲,亟须一个转机。就在萧望之借公羊之酒浇汉家块垒的二十年后,昭君出塞,汉匈结好。 如果只因为“能不够”,“发展”了一下《舂秋》的义理倒也罢了。更严重的问题是,《公羊传》为了服务于政治,时不时还夹带私货,曲解经义。 比如说“子以⺟贵,⺟以子贵” 从《舂秋》里“发掘”出来的这八个字,前四个确实贴合周礼以及宗法制的社会现实。 如果你的⺟亲是国君的正 ![]() 像《宮》那样一群阿哥为了抢皇位打得头破⾎流,在《舂秋》看来就是没文化真可怕的样板。 关键是后四个字。先秦时代 ![]() ![]() 当舂秋时,诸侯満街走,大夫多如狗。只要你是“士”以上的贵族,找个门当户对的女人当 ![]() 到了汉代,社会结构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异姓诸侯如韩信等早被剪除殆尽,同姓的藩王又不能通婚,皇室需要大量的后宮佳丽,除了去民间海选,别无他法。 这就给了许多原本出⾝低 ![]() 例如刘彻的生⺟王娡。 王娡的⽗亲乃一介平民,王⺟倒是名门之后,但所谓的“钟鸣鼎食之家”早已是遥远的回忆。 更严重的问题在于,王娡进宮前是结过婚的。 考虑到《甄嬛传》里后宮争宠的明刀暗 ![]() 直到一天,从众口铄金中杀出了一条⾎路的刘彻终于手 ![]() 那种与我心有戚戚焉的 ![]() 《公羊传》的衰落,标志 ![]() 意料之中。 今文家的阅读量总体上不如古文家。口才再好,没有论据作支撑,也只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两相对比,《公羊传》重政治正确,轻事实考据,严定纲纪, ![]() ![]() 因此,今文学家攻击《左传》的说辞是:它不过是一本史书,孔子的精神一点没宣扬,不配称“经”! 古文家的回击不甘示弱:那也比你打着红旗反红旗,穿凿附会,篡 ![]() 事实上,像羚羊一样好斗的《公羊传》并非一无是处。比如,在复古传统严重的国中提出了震撼的“公羊三世说” 在研究《舂秋》时,公羊氏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孔子也怕文字狱。 ![]() 董仲舒解释说,所见世就是孔子出生后的襄公、昭公、定公和哀公四个他亲⾝经历的时代。 所闻世是从襄公上溯的四个时代;所传闻世是再一次上溯,直至隐公的四个时代。 董仲舒指出:对所传闻世的坏人坏事,孔子批起来不留情面;对所见世则含蓄委婉。 并流露出态变的欣赏,说这是一种谨慎的处世态度,进能安邦,退能全⾝。 何休见董仲舒睁眼说瞎话,索 ![]() ![]() 这就指鹿为马了。 从舂秋到战国,分明是越来越 ![]() 何休也知道漏洞很大,敷衍说所谓的太平世暂时是“文致太平”,其实还比较 ![]() 由此可见,在今文家笔下,孔子是一个政治家,作《舂秋》的目的是为了发展变⾰;而在古文家笔下,孔子不过是一个史学家,述而不作,整理国故,祖述尧舜,宪章文武。 于是,问题可以简化为:尊重事实与尊重事理,到底哪一个更重要? 人人想改造世界,无人愿改变自己 东汉以降,公羊式微。五代之后,士大夫都去玩儿宋明理学了,搞经学的逐渐边缘化。而《左传》名为经,实为史,凭借其扎实的史学功底,影响反倒越来越大。 及至清朝,章学诚甩出一句“六经皆史”,把经学的地位大大降低了。 乾嘉学派寻章摘句的考据癖也是信仰崩溃之后的结果——倘或《舂秋》真有那么多大义,则崖山之变、満人⼊关又作何解释? 然而,万马齐喑的局面还是被龚自珍和魏源打破了。 此二人重提公羊,发廖平之先声。 而廖平显然将今文家一惊一乍、耸人听闻的特点发挥到了极致,说走火⼊魔也不夸张。 《辟刘篇》就是一部 ![]() 《知圣篇》又成了《达芬奇密码》,把孔子打造为预言帝,说《舂秋》不可小觑,你要是把它当作鲁国的编年史来看那就⽩瞎了圣人的一番苦心了。《舂秋》其实是现代世界的一种想象,郑国代表国中,秦国代表英国,而鲁国则是⽇本,鲁哀公就是明治天皇… 当疯子遇到神经病,历史便充満了喜 ![]() 康有为先是故作惊疑状,责备廖平标新立异以求出名,又以一脸谆谆善 ![]() 真要信了康有为的话,才是自取其祸。 因为他转⾝就剽窃了廖平的观点,用半年时间赶出两部怪书——《新学伪经考》和《孔子改制考》。 考诸经学史,再也找不到比这两本更离奇的考了。 第一本是“破”按照廖平的思路,痛骂刘歆篡改六经。 其实这个问题很好求证,把流传下来的文献和出土文物两相比较即能得到答案。 一些战国时的钟鼎器皿上刻着和《左传》相同內容的文字,按理说已是铁证如山,康有为却硬说这些古董都是刘歆私下铸造,预先埋好以欺蒙后人用的——合着没有碳14鉴定法,想怎么说都行。 另外,之所以叫“新学”,是为了和王莽篡汉自立的“新朝”联系起来。 这倒是事实,刘歆和王莽私 ![]() 刘歆可谓不二人选。 当学术与权力联姻后,《左传》被抬进了太学。 然而,君以此兴,必以此亡。“新莽”如天上的流星,忽然而已;地上的刘歆则受此牵连,死于非命。 其实,“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本是文人的通病,打折出售的康有为又有什么资格责难待价而沽的刘歆呢? 第二本是“立”康有为说,刘歆湮灭了圣人的大义,《孔子改制考》则使其重见天⽇。在这本被康 ![]() ![]() 天神下凡只有一个任务:以布⾐之⾝,托古改制。 康有为以己度人,把孔子塑造成借恢复周礼之名,行变法维新之实的改⾰家。而且,第一要义便是“张三世” 在康南海笔下,《舂秋》是治天下而非治一国,治万世而非治一时的圣经。因此,孔子早就预测了未来社会的几种政治体制:据 ![]() 再以今文家素有的主观 ![]() ![]() 梁启超赞曰:“绌君威而伸人权,夷贵族而尚平等。” 叶德辉骂道:“假素王(无冕之王,指代孔子)之名号,行张角之密谋。” 都是知音啊。 在康有为那儿,孔教只是一块招牌。从给自己和弟子所取的名号中不难看出,对于孔子,他甚至不怎么尊重。 康有为自号长素,长于素王。 麦孟华号驾孟,凌驾于孟子之上。 梁启超号轶赐,轶者,超卓之意也,超越端木赐。 韩文举号乘参,把曾参当马骑。 … 客观来看,康有为先是砸烂了记载着周礼的古文经,告诉你不能回头;再像搞宗教改⾰的马丁·路德一样,打着寻找基督教原始真义的幌子,号召大家向前走。 确有其进步意义。 首倡三世的何休种下的那颗充満了乌托邦幻想的种子,艰难辗转两千年,终于让康有为借尸还魂,生 ![]() 于是,万木草堂开张了。 第一课,康老师忆往昔峥嵘岁月,说自己原来不当教书匠时,曾想去巴西经营一块殖民地,以为新国中。 见生学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康长素开始洗脑:儒学(经他改造的)是包打天下的通天教义,孔子(康有为版的)是万世大教主。 因此,“吾辈宗旨乃传教也,非为政也;乃救地球及无量世界众生也,非救一国也。一国之亡于我何与焉?” 并时不时拿耶稣之后十三代弟子皆死于传教的故事 ![]() 对于康有为不舍昼夜复原孔教的行为,有一种以今度古的弱智解释——给改⾰寻找合法的外⾐。 说这话的人,幼稚在无法想象晚清舆论之开放。 我能想到最痛苦的事,就是和这个制度一起慢慢变老甲午战败,洋务破产,改⾰已是举国共识。 如果说徐继畬和张树声对议会制还停留在介绍和借鉴的层面,著名报人王韬则早在1882年就明确指出:国中 ![]() 1894年,近代第一本时政类畅销书《盛世危言》刊印,很快洛 ![]() 常年从商的郑观应(1842—1921)洞悉时弊,在书中大胆放言,呼吁经济和政治体制改⾰。并提出“实业救国”,发展民营企业,倡议“习兵战不如习商战” 接着笔锋一转,坚定地写道: 政治不改良,实业万难兴。 政治改⾰的第一条便是仿效英国设立议院。 每当触及这一核心问题时,总有一些弱智应景地跳出来,不管脑后长没长辫子,重复着永远不变且毫无新意的几个质疑。 质疑一:不符合国中国情; 质疑二:民智未开; 质疑三:开议院容易滋事,引发聚讼。 每每此时,给人的 ![]() ![]() 太多挥刀自宮的现实,以至于盛世永不到来,危言从未过时。 读者孙家鼐进献了《盛世危言》,光绪读后大为赞赏,立刻着人印刷两千本散发给省部级⾼官阅看。一时间,连各个书院的试考都常以《盛世危言》里的內容为题,影响既深且巨。 由此可见,谈主民宪政,康有为大可不必犹抱琵琶半遮面。 鉴于出发点不坏,实真的原因倒也能够理解:借助孔教的民间基础哗众取宠,扩大影响。 这显然是从不骂人、因为动手能力比较強的孙文所瞧不上的。 1894年6月,这个广东香山人写就《上李傅相书》,跑到天津,找同乡郑观应代呈。 郑观应转递给盛宣怀,在推荐信中写道: 其说贴近现实,非狂士大言欺世者比。 盛宣怀阅后,在信封上写下“孙医生事”和“陶斋(郑观应别号)”六个字便转了出去。 结果可以想见,石沉大海。 每天投书的多达几十上百,李鸿章岂能一一尽阅?对他而言这只是百分之一的闪失,对孙文来说却意味着百分之百的转变。 11月24⽇,夏威夷首府檀香山。 卑涉行银华人经理何宽的家中,二十多人一齐起誓:驱除鞑虏,恢复华中,创立合众府政。倘有二心,神明鉴察! 反清组织兴中会宣告成立,杨衢云任第一任会长。 在袁世凯看来,热兵器时代,靠搞暴动是搞不垮府政的,能倒 ![]() 他要的是兵权。这是最难的,但也是最可靠的。 因为,对付以 ![]() 还在前线办军需转运时,袁世凯便给负责后路转运的盛宣怀写了一封用心良苦的信,说我患痰 ![]() ![]() ![]() 袁世凯想卸职练兵,可盛宣怀哪有力量决策此事?话显然是说给李鸿章听的。 结果被冷冷地拒绝了。 西法练兵,德籍顾问汉纳 ![]() ![]() 胡素以谈洋务闻名于政界,曾托好友王修植代拟练兵条陈。 翰林院编修出⾝的王修植文思敏捷,对西方军制颇有研究,当时正受李鸿章的委派理办北洋⽔师学堂。 他以英国公使的练兵说帖为蓝本写了两稿,将润⾊好的二稿 ![]() 胡燏棻加了一些痛斥军队百弊丛生的套话便上 ![]() ![]() 冷静了片刻,他首先想到的问题便是经费。 清廷财政最大的弊端在于没有一个统一而有效的央中财政体系。 西方家国,税收先汇⼊央中,再 ![]() ![]() ![]() 无序的分食法则既导致了惊人的浪费,又使军队这个最需要巨额经费喂养的猛兽长期处于饥饿状态。 国库涩羞使得胡燏棻的练兵雷声大雨点小。1895年3月,在汉纳 ![]() 此时,正是袁世凯人生中最困难的一段时期。 首先,朝议不佳。所有人都认为,⽇军侵朝,肇始于袁世凯的孟浪。奕訢就曾问及鸿章:吾闻此次兵衅,悉由袁世凯鼓动而成,信否? 失势的李鸿章摆手道: 事已过去,请王爷不必追究,横竖皆鸿章之过。 其次,靠山倒了。从马关回来,李二先生成了头号汉 ![]() 大头被彻底晾着。 现成的路只剩下一条:赴浙江,任温处道。 买办和猎头 鉴于温州人商行天下的传统,想填満钱袋,温处道是一个绝佳的道。 李鸿章的名言“数千年未有之奇局”不单单体现于政治和外 ![]() 19世纪60年代,造富产业房地产在海上出现。权力和金钱的互炒下,外滩与南京东路的地价连年翻番,甚至超过了纽约。 狂疯一时的海上彩票也把灶台边的妇女推上了街头,她们被“种一块铜板,收一两金子”的口号拖⼊了虚幻的梦想。 做个富贵无边、左拥右抱的太平官有何不好?人生不満百,怀他千岁忧做甚?还不如从历史的进程中 ![]() 甲午之败撼动了清府政 ![]() 1869年,苏伊士运河通航。两年后,欧亚海底电缆远东段铺到了海上。 越来越多的西洋商轮像收到了“人傻钱多速来”的信短,纷纷涌⼊,而本土的沙船业则 ![]() 道咸之际,沙船运输一度空前繁荣。自北向南运大⾖,从南往北输漕粮。一艘沙船一年可以来回七八趟,获利颇丰。海上最盛时,⻩浦江滩停泊着五千艘沙船。 不过十年光景,便锐减到四五百艘。放眼望去,几千条搁浅的木船任凭风吹⽇晒,自然腐朽。 船主们无力与洋商抗衡,只好期待府政出面 ![]() 问题是对民营企业,清府政不打劫就算好的了,你还指望它为民做主? 种种方案里,只有两江总督李鸿章的方案颇具眼光。 他采纳容闳的建议,用招商集股的方式购买洋轮,组建国中自己的轮船公司。这样一来,虽然苟延残 ![]() 1872年,盛宣怀拟就章程,被李鸿章自诩为“开办洋务以来最得手文字”的轮船招商局正式挂牌。 即使户部投⼊不菲,章程里对企业模糊不清的定 ![]() 年底,招商局不得不进行改组,重拟条规,明确了华商的权利:凡持股份,均能分红。同时,再次強调了官方的绝对导领权。 第二年,李鸿章从外企挖来两个⾼管,徐润(1838—1911)和唐廷枢(1832—1892)。 徐、唐二人作为名震一时的商业奇才,原本分别是宝顺洋行和怡和洋行的⾼级职业经理人。 徐润帮宝顺开辟了海上到长崎的航线,唐廷枢为怡和开通了海上到马尼拉的航运,成为名噪一时的海上双开。 徐润十五岁进宝顺当学徒,二十四岁升主账;唐廷枢早年就读于教会学校,跟容闳是同学,时人论及,都说他“讲起英语来就像一个英国人” 趁伦敦爆发金融危机,英商拆股收缩之际,李鸿章成功地挖了一回墙脚。 外企待惯了再进国企,看哪儿都觉得山寨。徐、张二人上班第一天就明确提出:局务由商任,不便由官任。 李鸿章用人不疑,任命唐廷枢为总办,徐润、盛宣怀为会办,启动了大刀阔斧的改⾰。 “承运漕粮,兼揽客货”的运营方针变为“揽载为主,运漕为辅”,商局股票渐受人私投资者的 ![]() ![]() 招到五十万两民间资本后,唐廷枢以一百两为一股,给票一张,认票不认人。再以收银⽇为始,按年支息,“一年一小结,总账公阅;三年一大结,盈余公派” 在此之前,国中企业的组织方式只有独资与合伙两种,轮船招商局公开招股,成为近代第一家股份制企业。 规范的管理制度和明晰的公司产权使招商局的市场份额一⽇千里,在同洋商竞争长江航运时,一举打败英国的太古与怡和,又在盛宣怀的奔走筹资下,并购了国美洋行旗昌。至1880年,招商局年盈利已超过一百万两⽩银,堪称“官督商办”最成功的案例。 《易经》的乾卦,飞龙在天之后便是亢龙有悔。盛极必衰的宿命似乎永远也打不破,盖因这个家国从来就不缺见不得你好的眼红小人。 国子监祭酒王先谦弹劾招商局,说“归商不归官,流弊不可胜穷” 那也比你穷酸好。 已经数不清是第几轮攻击。此次尤为強烈,直接要求把招商局收归国有,上下员官竟一致响应,让人不 ![]() ![]() 李鸿章上奏死保,疏中只字不提官方同民资订立的契约,而是大谈民族主义,说一旦朝令夕改,终至决裂,洋人必将窃笑称快,垄断长江航运。 这对愤青盈朝的清府政而言还是颇有杀伤力的,哓哓众口总算闭嘴不言。 “四大买办”已有其二,招商局把目光盯上了太古国中区CEO郑观应。 早在1877年,唐廷枢见郑观应和太古的合同到期,极力拉拢他⼊局。太古出⾼价挽留,郑观应犹豫再三,续签了五年的合同。 1881年,眼看合同又要到期,李鸿章亲自出马,恳请朝廷将郑观应“一门好善”的事迹载⼊广东省志予以表彰。 奏片刚刚写好,盛宣怀就誊抄了副本寄给郑大善人。攻心术确实厉害,光耀了门楣的郑观应一时间 ![]() ![]() 在国中,你不得不承认,有些东西不是有钱就能买的。 问题在于,郑观应不是一个纯粹的商人,而是有思想的儒商。综合考虑下,舍外企而就国企,劣势非常明显。 首先,太古待他不薄,委以重任。而到了招商局,位置肯定排在唐、徐、盛之后;其次,官督商办,权 ![]() ![]() 不幸的是,郑观应的忧虑在⽇后一一应验。更不幸的是,从小被 ![]() 既然认准一条路,何必打听走多久 当然,也有人洞彻世事,死活不上贼船,这就是最后一个大买办席正甫。 国中版罗斯柴尔德席正甫常年为英国汇丰行银 ![]() 年薪⾼达十万两⽩银,还不算各种回扣,席正甫的生活却异常低调,关于他的记载一鳞半爪。 云山雾罩中,席正甫默默地编织了一张庞大的网络,在海上的外资行银逐一渗透,形成一股可怕的席家势力。至1900年,家族资产已逾一千万两⽩银,相当于修建颐和园的工程总款。 席家祖孙三代始终同官场保持着不卑不亢的友好关系。席正甫和海上道袁树勋是拜把兄弟,其孙同宋子文是姻亲。这样一个矍铄的金融世家,熬过了最混 ![]() 但也比1884年就句号了強。 三大买办齐集招商局,信心爆棚,觉得实现国企私营化不过是分分钟的事,便着手 ![]() 这就挑战李鸿章的底线了。 在本朝做生意,官府想查你比查个房还容易。再加上徐润的人品也不是无可挑剔,曾挪用公款在海上炒房。金融危机一来,房价大跌,无力还款,盛宣怀趁机 ![]() 唐廷枢也被李鸿章调去筹建开平煤矿,盛宣怀终于如愿以偿地登上了“督办”的宝座。 从此,督办一职由北洋大臣任免,总管招商局的人事和财务;各地分公司的总办则由股东推荐改为督办任命。 官督商办名存实亡,招商局成了北洋的私产,开始走下坡路。 盛宣怀使出吃 ![]() 于是便有了后来的三菱公司。 就在袁世凯彷徨无计时,国全已有近千家洋行,一万名买办。他们集中在沿海和长江沿岸,隐然一股左右国中经济走向的強大力量。 到处是残垣断壁,到处是新的契机。路,要怎样从脚下延伸? 对于大头,舍弃虚名、安然富⾜的一生触手可及。但试问,他又怎么可能主动放弃挑战者的⾝份? 如果这台敲剥天下骨髓、离散天下子女的专制机器下已爬満了一千名挑战者,那就把我袁 ![]() 谁同黑暗捣 ![]() 正如百年后的诗人所呐喊的那样: 我不相信天是蓝的, 我不相信雷的回声, 我不相信梦是假的, 我不相信死无报应。 千百年来,文人总是奢谈仁 ![]() ![]() 故,此学彼学,终不若袁世凯用生命去演绎和阐释的亡清之学。 苦闷的大头再一次找到老大哥徐世昌。 自从1886年考中进士,徐世昌已在翰林院待了快十年。先是以庶吉士的⾝份观政学习,考核通过后授检讨,升编修,再升修撰。 仍然是从六品的芝⿇官,还没实权,仰望天阙,真是宦海无涯。 按理说以徐世昌之⾜智多谋不该混得那么惨才对。要怪就怪他命不好,碰到了气场不合的导领。 兼任翰林院掌院学士的李鸿藻觉得徐世昌虚伪矫情,非常反 ![]() 这个得承认,不然人最后也不可能混到民国总统的位置。 问题是县官不如现管,便是⽇后能当国美总统,办公室的小导领也能把你掐死在萌芽中。 平心而论,清⽔衙门翰林院走出过不少人才,却也培养了很多废柴。盖因我国有学问便有学问家,有学问家便有学问,同时则有研究学问家的学问,则有研究学问家的学问家… 用袁世凯的话说就是: 天下多不通之翰林。翰林真能通者,我眼中只有三个半。张佩纶、徐世昌和杨士骧算三个全人,张謇只能算半个。 徐全人被老大 ![]() 一任都当不上的徐世昌只好靠微薄的俸银生存,每逢三节,给李鸿藻送的“孝敬”不过区区二两,这又进一步导致了恶 ![]() 深 ![]() 这是一次务虚的谈话,却比戊戌变法更务实。 甲午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本或欧洲,而徐世昌则独具慧眼地注意到大洋彼岸的国美。 这一年,美利坚的国民生产总值第一次超越大清,跃居世界第一。 大清的GDP倒并没有掺太多⽔,但再⾼也没用,不过是病怏怏的三⾼人群罢了。 作为一个当时政以贿成的农业国,大清的GDP就地产生就地消耗,从来不转化为先进的生产力和民人的生活品质。 国美则不然。 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疆域辽阔的工业化主民制陆大国。看看远 ![]() 还有比加拿大和墨西哥更友好的睦邻吗?核武器出现前还有比新陆大更全安的净土吗? 远离纷争让国美成为一座平静的试验场,试出了当时世界上最稳固的制度——主民共和,最先进的文化——法治文化。 相比之下,君主立宪国仍依赖強人政治。可強人不常有而战争常有,时势造就了俾斯麦和伊藤博文,德国与⽇本却最终无法摆脫二战惨败的厄运,皆因体制之病,疾在骨髓,非刮骨去毒不能治愈。 于是,徐世昌判断,20世纪能取得全球霸主地位的,只能是国美。 貌似不可思议,实则势所必然。 话题回到袁世凯⾝上。徐世昌帮他分析了眼前的局势:要想练兵,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受家国任命。而督办军务处五个“常委”里,奕訢深居简出,接触起来有困难;奕劻资历最浅,不是⼲事的料。剩下三人里,李鸿藻德⾼望重,门生遍天下(包括张之洞);翁同龢铁杆主战,帮光绪打造精兵的心愿比谁都強烈;荣禄是慈禧的人,向以知兵著称,后 ![]() 目标已经很明确,但非常棘手。 姑且不论李鸿藻同徐世昌,翁同龢与李鸿章之间的人私恩怨,李、翁二人本⾝和袁世凯比起来,就像两个世界的物种。 然而,为了亡清大业,别说是脸厚心黑,便是脸黑心厚,亦在所不辞。 接下来的一个月,袁世凯要将亡清之学发挥到极致。 秘不外宣的跑官宝典 徐世昌先找到他在翰林院的同事李盛铎,此人是李鸿藻亲录的榜眼,对付老学究很有一套。 李盛铎早年奔走于徐桐门下,徐桐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一次,他借住在徐家。明知徐桐对鸦片深恶痛绝,却故意在 ![]() 老头见了当然生气,把他叫到跟前训斥。李盛铎突然一副劳改犯面对像摄机的表情,叩头认错,又以极其夸张的动作当场将烟具砸烂,以示浪子回头。 这下轮到徐老头慌了:“何必把东西毁坏,不 ![]() 李盛铎摇⾝一变,成了样板戏的主人公:“不如此不⾜以表示恪守师训,非破釜沉舟不可!” 在小滑头的撮合下,袁世凯终于见到李鸿藻,递上了自己精心措辞的《致军机大臣李鸿藻论甲午清军败因禀》。 此禀将“求官六字诀”里的“捧”“恐”“吹”运用自如,上来便是一句“太夫子大人钧鉴” “夫子”是不能 ![]() ![]() ![]() 对这种亵渎师道尊严的卑劣行径,李鸿藻极其反 ![]() 这就把李鸿藻捧上了飘飘然的神坛。 实践证明,没有人能对“捧”字免疫。而且正由于比比皆是,太过常见,反倒习焉不察。 乾隆朝才子、《随园诗话》的作者袁枚曾在翰林院当庶吉士,散官试考时吃了不通満语的亏没能留下,外放到江苏做县官。 在向自己的老师、以清正闻名的尹继善辞行时,当过两江总督的尹老师问他下去以后有什么打算。 袁枚故作为难道:“也没什么打算,就是准备了一百顶⾼帽子。” 尹继善很不⾼兴,年轻人怎么也搞起这一套来了?(不搞这套你们这些老同志能提携后进吗?) 袁枚开始飙演技,说现在社会上风气不好,都喜 ![]() 尹继善听了很⾼兴。袁枚出来后,一朋友问他谈得怎样,他笑道:“很好,帽子已经送出去一顶了。” 所谓“恐”就是恐吓。 当然你会问,下级也敢恫吓上级? 这你就不懂了,恐和捧要互为所用,方见奇效。有的人捧了一辈子,却永远只能给导领提鞋,就是因为少了恐。 善恐者捧中有恐,旁观之人见他阿谀奉承,却不知句句暗击要害,上司早已汗流浃背;善捧者恐中有捧,旁观之人看他傲骨嶙峋,声声责备,其实受之者満心 ![]() 袁世凯的恐恰到好处,不温不火。先是点明清军将领骄 ![]() ![]() 这就为谈论西法练兵做好了铺垫。 再者便是自吹自擂。 吹,是一门艺术,想达到西门吹雪的境界,还得跟袁世凯学。 论及练兵,他只字不吹,有一说一,却在函末貌似不经意地提起中风偏瘫的生⺟,自己拟趁公务已毕,请北洋赏假,回乡省亲。 吴大澂当年为他题写的“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大头一直谨记于心,这句话还有一层引申含义——凡清流,必重移孝作忠。 袁世凯提这茬还有一个作用:暗示李鸿藻,自己已 WwW.LaOhuxS.c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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